491 终

清十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不等风星衍开口，地上的魏无羡却有了动静。

“江叔叔，江叔叔……”魏无羡目色尽失，两只手在空气中招摇，似是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不器，不器……你别怕，我来救你，我一定能带你离开这里……啊！不要！你们放开他！不器！不器……”

魏无羡陷在自己的梦魇里，清十看着风星衍，而风星衍对魏无羡的经历一点也不感兴趣。清十以为他至少会查看一下，但风星衍只是冷眼看着魏无羡在地上嘶吼惨叫咆哮挣扎，像是看一出画面诡异的折子戏。

清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他还是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风星衍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表演，清十无计可施，纵身离开了。

待清十走后，风星衍这才转过身将他眼前的幻象散开，人立马就止住了动静。他看着魏无羡，不知在想什么，立了会儿，他俯身下去打算将他头上的发带摘下来。但还不等他碰到那根发带，魏无羡突然抬起头望着他，眼睛里照样是弥漫的黑气，他问他，语气哀伤：“你要杀我？”

风星衍看着他：“你是已死之人，我只是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想回莲花坞。”

“不行。”

“为什么？”

“天道循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无羡一把攥住风星衍的手腕，汹涌着黑气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刻眼中的黑气就会喷到他脸上：“天道？什么是天道？难道天道就是让温氏血洗我莲花坞？”

风星衍道：“多说无益，你非死不可。”

“我不能死！”魏无羡攥着他手腕的手咯咯作响，每一个指节都在用力，“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还要给江叔叔报仇，我还要给莲花坞报仇，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对了，我还要救不器，我还要去救他。”

风星衍看着他：“他死了。”

风星衍明显感觉到魏无羡整个人浑身一震，“死……死了？”

风星衍不想多说，只是蹲下身子将手腕从他掌中挣出来：“魏无羡，”他尝试与他沟通，“你回去也改变不了这一切，法则既成，天道有序，这一世，你与人间界缘尽了。”

闻言，魏无羡突然笑起来，笑声悲怆而又苍凉：“你是要我甘愿赴死是吗？”

风星衍不答。

魏无羡质问他：“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这法则、这天道如果是为了庇护恶人，那我，覆了它又如何？”

风星衍淡淡道：“因果循环，你所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魏无羡攥紧地上的沙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接着，他突然伸手将风星衍一把拽下来，与之四目相对：“如果死的是你的亲人，是你的手足兄弟，你还会这般高谈阔论你的天道法则、因果循环吗？啊？正因为你的双亲未曾身死人手，你的兄弟手足未曾身首异处，你生长之地未曾被付之一炬，所以！所以你才能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来！”

旁边糖莲子突然冲过来将魏无羡撞开，魏无羡瘫倒在地口吐鲜血，糖莲子还要上前教训他，被风星衍拦住：“魏无羡，死了便是死了，重返人世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吗？”

魏无羡决绝道：“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心甘情愿！”

风星衍目色寂然：“要付出何种代价，其实我也不知。我只知道，一切自有定数。”

说罢，他起身就走了，糖莲子和断季跟上他，断季似乎有话要说，可无法言语，它只能在心头暗自思索。

“断季，你有话说？”断季快步走到他跟前，但风星衍却并未解开它的舌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世人总以为逆天道难，殊不知，守天道才难呢。”

断季拦住他的去路，亮炯炯的眼睛仿佛在请求让它去处理魏无羡。

风星衍无力的放下手上的剑，眼光迷蒙而又黯淡，但随即他又握紧了剑身，眼光里透着一丝坚决：“可起码守规矩才能护佑更多的人，若是都不守规矩，这世道成什么样子？”

说罢，他又提着剑折返回去，重伤的魏无羡正被周遭的凶煞恶灵围困，残存的一丝魂魄正一点点耗尽。可他仍不甘心赴死，就算浑身被咬噬的血肉模糊，仍旧一次又一次从恶灵堆里挣扎着爬出来。

“江叔叔……”

“师姐……”

“江澄……”

“不器……”

他口里囫囵着鲜血，一遍遍唤着这些人。无论他们是生是死，那都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风星衍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恍惚间，他想起这个人与他从前的交集。

可他还是缓缓将剑拔了出来，继而抬脚走过去，剑尖轻轻滑过地上的枯叶土石，断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他正欲动手，糖莲子却突然开口叫住他:“主子！”

断季纳闷的看向它，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仍出不了声。

糖莲子的声音不似断季清朗，分外浑厚粗重。它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风星衍身侧:“主子，他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呢？”

“他坏了规矩。”

糖莲子望着他，浑浊的眼睛竟滑出浊泪:“可他风华正好，本就不是瞻前顾后，与世妥协的年纪阿。他这个年纪，是非爱憎，正邪善恶都是纯粹而分明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什么天道法则，什么因果循环，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主子你……何必强人所难？”

断季在旁边吞了口口水，生恐那把剑下一秒就落在糖莲子身上。

风星衍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压着声音问它:“你让我放了他？”

糖莲子道:“他没错。就算有一日他与温氏寻仇，他也没做错。而主子你，也没错。他是已死之人，的确该入轮回。可既然上天让他苟延残喘至此，未必不是另有安排。天道法则，每个人都能悖逆，唯独主子不能，这一次我望着主子能放过他，就当，放过自己……”

除了周遭的风声，四周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风星衍收了长剑，转身拖着步子往相反的方向去。

“自封舌识，再敢擅解，你我契约即刻终止。”

“……”

和谈结束，一切顺利。

温氏和各宗门各退一步，订下长平之盟。

温氏离开之前，温若寒单独邀风星衍一聚，温乐将他引到一处僻静院子。

温若寒一早就在院中一棵树下等他。

“来了？”

风星衍不知此番所谓何事，但还是径自朝他走过来，温若寒道：“和谈一切顺利，想必聂氏不久也要回清河？”

“嗯，已经在收拾了。你今日叫我来……”

温若寒示意他看向旁边的石桌，风星衍看过去，只见石桌上放着一只笼子，里面还关着一只仙鹤。

“这是？”

“你不是一向喜欢仙鹤，这只品种珍稀，带回去吧。”

风星衍看了看仙鹤，又看向温若寒：“送我？”

“好好养着，别又顺手送出去了。”

风星衍走过去仔细将那只仙鹤打量了一番，最后却拒绝了：“仙鹤你还是带回去吧。”

温若寒有些不解：“为何？你不喜欢？”

“它是长寿之物，跟着我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