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薛忆雪。
她正蹲在梅树下,小心翼翼地折着花枝。寒冬的风携卷着浓浓寒意,吹起她素白的裙角,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云。她的手指纤细苍白,指尖已经冻得发红,却仍执着地将花枝握在手心。
“忆雪,该回屋了。”他轻声唤道。
少女抬起头来,面上无悲无喜,眼神总会透出些茫然。她的瞳孔很淡,像是被水稀释过的墨,快五年了,他看着她一点点凝聚成形,再修出实体,一点点将她拼回来,却始终无法让她真正回到从前。
“梅花……”她喃喃着,将手中的梅花举给他,“送你。”
薛洋的心猛地揪紧,快步走过去,脱下外袍裹住她单薄的身子,她的体温很低,像一块捂不热的玉。
“今日是朔日,别在外头吹风了。”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薛忆雪身子微微一颤,每到朔月夜,她就会发寒疾,浑身冰冷刺骨,痛得蜷缩成一团。
这寒疾是当年薛洋为薛忆雪塑魂时留下的,那安魂木取自极北冰川之地,由冀州拍卖行卖出,本是修炼突破为防走火入魔安魂镇静之用,却不想被薛洋劫走,直接用来为薛忆雪塑魂。她还是魂体状态时尚未有什么,自从她修出肉身后,每到朔月夜寒疾便会复发。
夜幕甫临,薛洋守在薛忆雪床前,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薛忆雪此时正窝在床上,蜷成一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嘴唇泛着青紫。“冷……好冷……”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手指紧紧攥住被褥。
薛洋立刻将她抱进怀里,运转灵力为她驱寒,但这寒疾来得一次来得比一次凶猛,他的灵力如泥牛入海,根本无济于事。薛忆雪在他怀中颤抖得像一片落叶,身上渐渐凝出一层寒霜。
“坚持住,忆雪。”他咬着牙,将更多的灵力输进她体内,“等明儿你好些了,我就去取那赤血灵芝回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直到天明,寒疾才渐渐退去,薛忆雪昏睡过去,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薛洋轻轻将她放回床上,为她掖好被角。他的手指抚过她冰凉的脸颊,眼神逐渐坚定。
“赤血灵芝……”他喃喃自语。赤血灵芝性热,可解寒毒,可赤血灵芝只长于无妄涯上,有灵兽守护,加之觊觎之人甚多,寻常人花费数年光阴也无法采到一株。
但他薛洋,从来就不是寻常人。
半月后,薛洋孤身一人,毅然踏上前往无妄崖取药之途。他一路披荆斩棘,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觅得赤血灵芝。然而,自他取得赤血灵芝那一刻起,暗处便有无数双眼睛悄然盯上了他,形形色色的修士如鬼魅般接踵而至,一波又一波地对他展开追杀。
面对这些如跗骨之蛆般的人,薛洋眸中寒光闪烁,手中利刃挥舞,每一次出手皆是致命杀招,敌人不断倒在他面前。
但双拳难敌四手,薛洋也因此身负重伤,他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鲜血从一道道创口不断渗出,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视线也逐渐模糊,却仍强撑着往回走。终于,在归途中,他的体力彻底耗尽,身形摇晃了几下,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周围的世界渐渐陷入黑暗 。
薛洋在迷糊中艰难地恢复意识,晓星尘正专注地为他处理着伤口。那一瞬间的错觉,让薛洋以为那些觊觎灵芝之人再度来袭,于是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了怀中的乾坤袋。
“别动。”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薛洋猛地睁开了双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坐直了身子。他以一种戒备的姿态凝视着眼前的晓星尘,那目光犹如冰冷的刀锋,凶光毕露,残忍与歹意毫无保留地在其眼中肆意流淌。
“你……”薛洋心里猜想他怎么会在这里,想要悄悄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晓星尘倒是没什么反应,仍只是坐在他身边,道:“让你不要动,伤口裂了。放心,我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
方才出声,薛洋知道自己声音哑的不像样,立即猜出晓星尘这是没认出自己,眼珠转了转,当即试探道:“你是谁?”
“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一个云游方士啰,人家辛辛苦苦背你回来,给你治病救命,给你吃灵丹妙药,你还这么凶!”说话的是个清秀少女,手里握着一根竹竿,双目无神。
“瞎子?”
阿箐本就对他不满,听他这语气,瞬间来气了,立即道:“怎么?你瞧不起瞎子啊!还不是瞎子救的你,不然你臭在路边有人管吗!醒来第一句话也不知道感谢,没礼貌!还骂我们瞎子,瞎子又怎么样啦……”
晓星尘又转过来对他道:“好了,别在那靠着了,你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薛洋表情冷漠,仍在思索,晓星尘又道:“再推迟不治,你的腿可能会废。”闻言,薛洋果断做出了抉择。于是,他倏然变脸不再抗拒,语音带笑道:“那有劳了。”
薛洋看着晓星尘熟练地为他上药、包扎,动作行云流水,哪也看不出来他目不能视。若非亲眼所见,薛洋也能想到这个替他处理伤口为他救命的人竟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势必要将他伏法的晓星尘。
薛洋内心深处升起一阵快意,有什么能比自己那行善积德的仇人行善到自己这个恶人身上还要更让人开心的事吗?如果有,那一定就是让他亲手作恶,撕碎他那副光风霁月明月清风的表象。真想好了之后让他看到他救的人是谁,他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这是何处?”薛洋突然发问,想起还在义城等他的忆雪,他一离开,那人恐怕又会日日坐在那小院的梅树下数梅花了。
晓星尘为他包扎伤口,阿箐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一时没人回答他。薛洋愣了一瞬,觉得自己脑子也受伤了了,自己问两个盲人他们在何处,能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
沉默了一阵,阿箐答道:“不知道这是哪,但是来的时候听一位大娘说这里好像是离那什么义城很近。”
薛洋挑眉,义城城郊,回去倒是方便,只是他现在一身伤,回去……罢了,想来就是他一条命丢外边,那人也是不会担心的,他知道她只剩一魂,不懂七情六欲,不通情爱痴嗔,可见过她从前的样子,便也能轻易知道她现在对他依赖可心里却装不下任何人。
没事,她没冷心冷情,他便不会试图去捂热她的心,他有的是办法把她囚在身旁,也会让她再长出一颗只装着他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