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好婚服后,他们又牵着手缓缓散步回到璇玑宫。葡萄见时间尚早,水榕还未回来,便回到了床上打坐修炼;润玉则趁着时间看看奏折,回复仙官们的提议。
两人这般恩爱缠绵,时间又过去了两日,明日便是簌离的生辰了。
往年簌离生忌的时候,润玉都会让膳房好些准备菜肴与酒茶,比他自己的生辰都要费心许多。等忙完了政事,会坐下在肖像前,当作她能听见一般,与她说说话。自从葡萄给润玉酿了许多桂花酿后,给簌离祭酒这事,润玉便不再省着酒水了。大多数都是重新起一埕新酒出来,给簌离供桌上的杯子倒上两杯,一杯敬簌离,一杯自己喝,可最后两杯都下了他的肚子。有时候,他也让葡萄来敬一杯,但不让葡萄喝太多,说是怕有些伤身子。其实,自从葡萄发觉他在簌离生忌时能自己喝完一整坛酒,再给他酿新酒补上的时候,都往里放了许多补身子的药材,即使她自己一人喝半埕,对身体也无害。不过,簌离生忌是润玉一年来喝得最多酒的一日,倒也是让葡萄扶他上床的时候有些头疼。喝醉了的润玉特别像孩子,粘人,爱撒娇,还喜欢让葡萄抱着他唱歌。虽然葡萄依然有些五音不全,可他也不嘲笑,只静静地躺在她怀中听她轻哼。
月落日升,一天过去了。晌午的璇玑宫的膳房中,厨师们像往年那样为簌离准备着菜肴与祭品,忽然膳房的门就轻轻被打开了。
葡萄探出了半个脑袋,朝众人嘻嘻一笑, “大当家,我来了!”
众人见是葡萄,都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活,围了过来。
“婚礼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二当家笑着问。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前几日婚服嫁衣也挑好了,” 葡萄高兴地回应。
“我们与其他仙府宫邸的膳房也列举了好些不同地方的婚筵菜肴,正在整理呢,过段时间就能呈上去给陛下过目了,” 大当家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后院埋的荔枝酒都能闻到酒香了,隔着九寸的土呢,到时候酒起来了,肯定比现在还香百倍,” 二当家也笑着补充道。
“对了,到时候留下十坛,是我额外给师傅酿的,可别都送到婚筵上去哈,” 葡萄叮嘱道。
“好咧,” 裴三叔面露慈祥微笑地点着头。
“大当家,簌离仙子的祭品和菜肴都准备好了吗?” 葡萄忽然想起了她为何事而来。
“哎,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有几个荤菜只要下锅炒热即可,” 大当家回应道。
“那我在这等等吧,待会您给我都装到食盒里吧,” 葡萄变出了两个三层的食盒。
厨师们见葡萄已经来了在等祭品,便分头把荤菜下锅炒了。不消一刻,就都做好了,将荤素菜肴,仙果甜食都放到了食盒中,交给了葡萄。
葡萄谢过膳房的诸位,迈着轻盈的步子向璇玑宫跑去。
回到璇玑宫的前院中,洛霖与临秀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葡萄示意他们不要声张,在此等候。二人心领神会,躲到了那棵菩提树后。葡萄轻轻推开了寝殿的门,闪身进了去。
润玉刚从月轮殿下朝回来,正等着葡萄用午膳呢,忽然看见葡萄提着食盒进来了。他有些惊讶地问道: “水榕呢,他不与你一同去取午膳么?”
“水榕前些日子照顾我辛苦了,我让他这几日休假去了,为了我,他与连翘都好久没见面了,” 葡萄笑着解释道。
“觅儿别把他宠坏了,毕竟水榕是我的仙侍,给他放假也该我来批啊,”润玉有些无奈地说。
“好了好了,随他去吧,他平时也很认真尽责,偶尔放放假也是应该的,” 葡萄笑着说道。
“那行吧,既然觅儿都这么说了。来,我们今日的午膳与母神同吃,” 润玉正想从葡萄手中接过食盒,然后摆到簌离的供桌上。
“唔——慢着,” 葡萄护住手中的食盒, “小鱼仙官,你先到院子里起一坛桂花酿出来.”
“噢,对,我都差点忘了,” 润玉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转身向门外走去。
润玉刚踏出寝殿的门,准备去起酒,却见菩提树后似乎有人影晃动。他往前踏了几步,侧过头去看,发现是洛霖与临秀。
“泰山大人,泰水大人,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啊?” 润玉疑惑地说道。
“噢,我们来陪你看看你娘,” 洛霖双手背在身后,微笑颔首。
“谢谢泰山大人与泰水大人记得我母神的生忌,容我先去取一坛桂花酿,” 润玉说完转身朝埋酒处走去。
洛霖,临秀二人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润玉此时还不知道他们二人所指的并非看簌离的肖像。
待润玉提起一坛酒后,返身折回洛霖与临秀所站之处,准备与他们二人一同进殿。葡萄却挽着食盒走了出来。
“走,我们去看你娘,” 葡萄脸上挂满了温柔的笑。
“我娘——不是在里面吗?” 润玉满头疑问,簌离的肖像就挂在寝殿里的墙上啊。
“我说的是,去看她本人,不是画像,” 葡萄微微晃了晃脑袋,露出一副自信又有些骄傲的表情。
润玉呆在原地,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跟着我走便是了!” 葡萄见他一副懵懂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又好笑。只快步向他跑去,挽起他的手便朝南天门而去。洛霖与临秀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觅儿,我们是去哪啊?” 润玉虽然不明白葡萄这是演的哪一出,但脚下依然听话地跟着她跑。
“到了你就知道了,” 葡萄依然带着兴奋的微笑,拉着他一直跑。等离开了最后一级台阶,与他一同向下飞去。四人穿过层层云雾,约半个时辰后,便到达了魔冥两界的分界处,忘川。
润玉对此地再熟悉不过,几百年前,他正是在此处用赤霄剑画地为界,宣布永生不踏入魔界。那些血腥悲惨往事一时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莫非…觅儿想起了什么?否则怎会带我来魔界…可她方才却是说要带我寻母…润玉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四人缓缓落在了忘川上的那叶孤舟。
摆渡老翁感到船上来了要渡河之人,转过身来,看到他们一行四人,颇为惊讶,但看到葡萄以眼神乞求他不要多说,他便没开口。
“老人家,请渡我们到冥界吧,” 葡萄客气地说道。
老翁点了点头,摇着船就往冥界的码头去。
“冥界…?” 润玉疑惑地小声喃喃。但葡萄与洛霖,临秀皆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润玉也只好静静地等着,看即将会发生何事。
不一会,船就到了岸。洛霖搀扶着临秀下了船,润玉也扶着葡萄上了岸。葡萄领着三人快步向城门走去。门前站了一个身穿捕快衣饰的年轻男子,他见葡萄来了,朝她挥了挥手,也迎向他们四人。
“骆骋兄,” 葡萄兴奋地对那男子一抱拳。
“锦觅仙子,” 男子也回了礼。
“这是我的爹娘,还有我的夫君,” 葡萄开心地向他介绍着三人。
“见过伯父伯母,这位,我们之前已见过了,” 骆骋对三人作了揖,而后望着润玉笑着说道。
不过正如这名叫骆骋的男子所说,润玉确实觉得他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在妖界的时候,” 葡萄轻声提醒道。
经她一点拨,润玉忽然想起当时与葡萄在妖界的时候,遇到了权慎对葡萄求亲,当时葡萄身旁确实站了一位他不认识的男子。但由于当时只顾着与权慎理论,并未与那位男子有任何交流。
“骆骋兄是在冥界当捕快的,他可是觅儿的大恩人,” 葡萄对润玉说道。
“…既然是觅儿的恩人,那也是润玉的恩人了,” 润玉又对骆骋做了一揖。只是润玉从未听觅儿提起过骆骋这人,怎的一下子这人就成了觅儿的恩人了呢?
见润玉有些疑惑,骆骋开口道: “各位也别在这耽搁了,赶紧换身装束,与我进城,” 说完对着四人一挥手,四人皆换成了捕快的装束。葡萄与临秀的脸上也长出了胡子。二人相看忍不住笑了出来。
骆骋带着四人往城门走去,门前的兵卫又拦住了四人。骆骋淡定地从怀中掏出四张铜牌递了过去,又举起了他自己的令牌。
接过铜牌的兵卫有些怀疑地看着四人,开口问道: “这两位年轻的捕快犹可理解,衙门最近招新人嘛,那这两位老的…” 兵卫盯着洛霖与临秀,他们二人保持着镇定神色。
“他们是有经验的捕快,协助办案的,” 骆骋解释道。
“那这手上的食盒和酒…” 那兵卫指了指葡萄与润玉。
“唉…” 骆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令牌翻了个面,举到了那兵卫的面前。
不知令牌的反面写了什么,那兵卫一看,顿时肃然起敬,接过那四张铜牌,飞快地砍了一半,还给骆骋后,便给四人放了行。
润玉跟着几人一路进了冥界,他抬头打量着四周,冥界的景象竟与凡间颇为相似。并不是传闻中的那般鬼哭狼嚎,恶鬼横行。街道上有酒肆茶馆,也有摆摊的小贩,行人也是神色轻松地来去。几人一路穿街走巷,左拐右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村。
葡萄忽然拉起润玉的手,往其中一间简朴的民宅走去。她轻轻地推开了院门,剩余几人跟着她往宅子走去。
“叩叩叩” 葡萄轻叩三下。
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轻轻打开了。
一张让润玉想到就心碎不已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母——母神…” 润玉手中提着的酒一下子松开了,骆骋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润玉!” 簌离从门后大步迈出,差点被门槛绊倒,润玉赶忙向前一把将她扶起。
“润玉!你——” 簌离抬头看着润玉,泪如雨下。润玉亦抱住簌离,哭得像个孩子。这个从小就无人疼爱的孩子,终是有在他生母怀中放肆痛哭的一日了。
葡萄等人识趣地退到了一旁,也是眼中含泪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重聚的感人一幕。
过了良久,他们二人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润玉,你比往时看起来脸色好了些…” 簌离轻轻抚着润玉的脸。
润玉泪中含笑,点了点头, “觅儿把我照顾得很好.”
簌离错过身去,才发现了葡萄等人站在一旁。
“葡萄仙子——谢谢你!” 簌离忙向葡萄走来,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
“簌离仙子,这是我该做的,你不用谢我,” 葡萄还沉浸在方才他们母子二人团聚的感人情绪中,眼泪依然不停地滑落。
“也差不多该改口叫娘了,” 洛霖搂着临秀,二人也是深受感动。
“洛霖!临秀!你们怎么也来了!” 簌离又惊又喜,转过身看向二人。
“觅儿她说她在冥界寻到了你,我们二人与你相识多年,加上觅儿与润玉又签了婚书,照理我们也该来拜访下亲家母了,” 洛霖欣慰地笑着说道。
“原来——葡萄仙子是你们的闺女?!” 簌离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激动地说道。
洛霖与临秀点了点头,摸了摸葡萄的脑袋。
“那!那可真是亲上加亲了!” 簌离一只手紧紧握着葡萄的手,一边转过身向润玉招手,让他快来。
润玉心中此时情绪十分复杂,又激动又感动又有些难以置信。他快步走向几人。
“觅儿…谢谢你,” 润玉竟不顾双方的家人在场,抱住葡萄在她脸上深情一吻。
“小鱼仙官…大家看着呢,” 葡萄有些害羞,却没有推开他,反是搂住了他的腰。
“大家——大家也别站着了,都坐下,我去沏茶给你们喝,” 簌离向众人摆了摆手,喜悦之情难以掩藏,她有些激动又慌乱,忙向屋内走去。
“母神,我来帮忙,” 润玉也跟着进了屋。
“也好,让他们母子二人有些说话的时间,” 临秀笑着望着窗纸后透出润玉与簌离走动的身影。三人在前院中的小石桌旁坐下。
润玉随簌离进了屋,他环顾四周,此房子内的家具及装潢虽算不上奢华,但也干净整洁,家具也颇为新净。他忽然看到挡着床的那面墙上的琉璃画上,镶着的是一条红鲤鱼的拼画。
“母神,这画…颇为别致,” 润玉一边帮忙洗着茶杯,一边轻声说。
“这是葡萄仙子为我变的,” 簌离从柜子里取出一罐茶叶,回头望向那琉璃画。
“觅儿她——她是何时来过?” 润玉问道。
“约是半个月前,有一日忽然有人敲我的门,我只道在这冥界,除了鼠仙与我相熟,也无其他人拜访过我了。谁知开门看到她,她问我认不认识你。为娘一听到你的名字,也不顾她是何人了,立马出门向她打听你的消息。她说她是你未婚妻,告诉我你如今当了天帝,又告知我,你平日里一日三餐地把我当作活着一般为我更换食物…虽然娘亲一点都没收到,但是你有这份心,娘亲已经很开心了。你看,这一屋子的家具都是她变的,她还给我把屋顶破了的那些瓦片都换了,” 簌离指了指家中的一切。
“觅儿…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 润玉喉中有些哽咽,眼眶又湿润了。
“不过,葡萄仙子好似身子很虚弱,她为我将整个宅子翻新一遍后,又给我变出了些花草,送了我一盒焕肤膏,然后竟然昏倒了,她躺了许久才又醒来。一醒来看到天黑了,马上起身要走,说小鱼仙官如果找不到她会发疯…” 簌离又接着说。
润玉此时才发现簌离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不见了。
润玉的眼泪已悄悄滑落,他咬着嘴唇,尽力忍住心中想要大哭的冲动。
“儿啊,我上回听门外那捕快和葡萄仙子说话,好像冥界是有来无回的,但葡萄仙子给了那捕快一千年的灵力,换了张票子,可让她来回冥界。你可有跟这捕快换票子?” 簌离有些担心地问道。
“什——什么!” 润玉心中大惊,葡萄一路上从未向他提过任何关于灵力的事情。算算时间,葡萄上次晕倒在北天池那日,正好就是簌离口中所说她来冥界的那日了。
润玉忽然疾步向门外跑去,向正在说话的几人而来。
“觅儿——” 润玉一把抓住了葡萄的手腕。
他紧张又激动的神色让觅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怎么啦小鱼仙官?” 葡萄紧张地问道。
“你,你花了多少灵力来回冥界?” 润玉疾声问道。
“一…共三千年…” 葡萄边说边低下头,不敢望润玉的脸。
“你——!” 润玉心中又气又感动又心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别生气嘛!我,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葡萄结结巴巴地说道。
“润玉,你也别怪她了。她知道你很挂念簌离,无意间又想起认识这位好心人,便替你打听了簌离的踪迹。你也知道她性子,雷厉风行,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一听到骆骋说似是寻到了,便匆匆来看。她不知道寻到的到底是不是你生母,骆骋又未见过簌离,她又着急,就自己跑来了。她怕若是寻错人了,会惹你失望,便没有告知你。后来吧,我二人逼问她,她才跟我们说了此事。她见你又操心朝政,又要一个人筹备婚礼,说你已经很累了,便让我们与她一同打点好此事,再带你来.” 洛霖连忙替葡萄解围。
“觅儿…你当时晕倒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我以为你元神要散了!” 润玉想起前些日子因为葡萄晕倒一时,他无比担忧,茶饭不思,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小鱼仙官,我这段日子不是一直在跟你道歉嘛,” 葡萄连忙站起身来,抱住了润玉,轻轻抚着他的背,任他将头埋在她肩上哭泣。
“加上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恢复了一成的仙寿,我怎么舍得让你又失掉这么多灵力。要是我告诉你这事,你不得马上找骆骋,让你来冥界啊,” 葡萄边请拍着他,边继续解释。
“那你就可以不顾自己性命,让自己身处危险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为了帮我寻母,自己元神消散,你让我下半生如何活下去?” 润玉听她这般说,愈发哭得厉害。
“我也是这么与她说的!” 洛霖站到了润玉这边,与他同声同气,忿忿地教训起葡萄来。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 葡萄也有些委屈,语气中带着哭腔。
“觅儿,大家都是关心你,担心你,你以后可真的不能再这么莽撞了。有什么事,与我们大家一起商量,议出个合理对策来,总比你一个人扛下所有要好,” 临秀见女儿做了这么多,还被润玉与洛霖责怪,心中不忍,便出言开解道。
“我知道了…娘亲…” 葡萄有些愧疚地说道。
“你们都莫要责怪葡萄仙子了,她为了让我们母子重逢,费了许多心思,又伤了她身体,你们还一直责备她,可要寒了她的心,” 簌离端着一个托盘从屋内走了出来。
“大家喝茶吧,不是什么好茶,将就喝吧,别介意,” 簌离抱歉地说道。
“噢!对了,” 葡萄轻轻地推开润玉。
“我们这次带了好些菜肴酒水过来,与簌离仙子一同享用,” 葡萄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与那坛桂花酿。
“簌离仙子,这半月来的供品,你可收到?” 葡萄满怀期待地望着簌离。
“哎,收到了,” 簌离开心地回应。
原来自那日葡萄从冥界回去前记下了簌离的住址,此后每日给簌离上供品,她都用水在供桌上写下地址。
“来,今日是你生辰,这些都是润玉特意命人准备的。快尝尝吧,” 洛霖帮忙打开了食盒。葡萄起身打开酒埕的油布,为众人斟酒。
润玉端起酒杯,真诚地对骆骋端起, “骆骋兄,谢谢你。润玉终于明白觅儿为何说你是她恩人,此时,你更是润玉的恩人,” 说完便将酒一饮而尽。
骆骋也举起酒杯,回敬了一杯。
几人边吃边饮酒,气氛很是和谐融洽。洛霖与临秀时不时给润玉和葡萄夹菜,葡萄时不时为众人杯中添酒。
“润玉,当天帝是否很累啊?” 簌离给润玉夹了一块糖藕。
“还好,母神。我无心统一六界,只想着把天界治理好,也不至于心力交瘁,” 润玉笑着回应, “再说了,觅儿是天界的第一医官,每日都为我调理身体,烹药膳,还回花界取些珍稀草药给我服用,我比起以前,身体好了许多.”
葡萄听到这话,却心虚地低下了头。润玉为了她折了一半仙寿,如今才恢复到将近七成,他这样说,不过是不想让簌离担心罢了。
簌离欣慰地点了点头,对葡萄说道: “葡萄仙子,谢谢你如此用心照顾润玉,即使我不在他身边,也不用担心了.”
葡萄只是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复。
“如今你当了天帝,太微和荼姚那两个恶人也在这儿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娘亲也算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簌离感慨地说道。
“什么?他们也在这里?” 润玉诧异地问道。
“他们在无间狱中,永世不得投胎,自然也无法再成神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骆骋忽然开口。
“你们真是不知道,他们二人有多出名,” 骆骋有些讽刺地说道, “冥界有太多被他们二人害死的冤魂,他们二人被押进来的那两天,我们衙门的门都被挤破了。鸣冤鼓都被捶烂了五个,鼓槌更是不知道断了几根.”
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恨之色。
“此案是我督办以来印象最深刻的案子,” 骆骋端起酒杯,摇了摇头说道。
“督办?” 润玉忽然间问了句,颇有些疑问地望着骆骋。
“骆骋兄方才不是说,你是冥界的捕快么?按理说督办案子的应该是知县,莫非冥界的规矩与天界不同?” 润玉谨慎地问。他并不想得罪让他与母重逢的恩人,可是他敏感细腻的天性又让他如此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呃…” 骆骋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了,骆骋兄,你方才在城门前给那兵卫看的令牌上写了什么呀?为何原本他对我们诸多怀疑,但他一看你那牌子,立马就放行了?” 葡萄忽然想起这事,便随口问起。
骆骋叹了口气,见润玉已发现他身份不简单,葡萄又注意到了令牌的事。他迟疑了一下,从衣襟中取出了那块令牌。
令牌的正面写着,冥:骆骋。这正是葡萄当时在妖界捡到的那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骆骋随即将令牌翻了过来。是一个一半太阳一半月亮的徽章,在那日月的分界线中间是一杆天平。
“这——莫非你是?” 润玉见此徽章,心中一惊。
“非也,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骆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没想到冥帝竟如此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个威严老头,” 润玉笑着说道。
“此话差矣,我不是冥帝,我是他唯一的嫡子,” 骆骋纠正道。
“那冥界的皇子又怎么沦落到衙门去当捕快了?” 润玉调侃道。
“我自小喜欢习武,这么多年下来,有些拳脚功夫,在宫里待着也着实无聊,便到衙门去当个小捕快,不过我也兼职这知县一职,也算是为衙门省了不少开支,” 骆骋喝了杯酒,微微笑着。
“传闻冥帝久不理事,他部下的三名大将皆对冥帝之位虎视眈眈,谁能吞并了妖界,另外两位就拥护他成为新帝。可润玉却未曾听过冥帝有如此能干的一位皇子。既然骆骋兄有胆有识,又有勇有谋,何须畏惧这三位大将呢?” 润玉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三位大将就是我啊,” 骆骋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
“什么?” 润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父帝久不理事是真的,但本来就无什么三名大将,不过是为了防止妖界与魔界对冥界进行骚扰才编出来的。妖界一向只服强者,因此妖帝的更替非常频繁,我担心哪任妖帝为了坐稳位置,将这种内部的斗争向外输出,扰了我冥界的清静。为了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便先释出假消息,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更有吞并他们的意思,好让他们对我们敬而远之。魔界就更不用说了,与我们只有一河之隔,虽然魔尊鎏英没有向外扩张的意思,但她手下也有些人并不是那么服她,时不时搞些小动作。这一招算是虚张声势吧,” 骆骋笑着解释道。
“你与我说这么多,不担心我告诉权慎与鎏英吗?” 润玉微微一笑,给骆骋续上一杯酒。
“你不是很久之前就昭告六界,你天界与其他五界平等,并尽力维护各界的平衡,并无统一他界的想法么。难不成,你出尔反尔?” 骆骋毫不畏惧,继续与润玉谈笑风生。
“倒不是,不过当时因为你放出这样的传闻,为了让六界不失平衡,我与鎏英也算是帮了权慎一把,让他顺利登位了。如今,他这位子坐得好像还挺稳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因此事记恨我,” 润玉说道。
骆骋摇了摇头, “我倒是挺庆幸你扶了这只狐狸上位,他对扩张势力一事好像看得很淡。如果是蛇族上位了,就不好说了.”
润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当时在妖界是——?” 润玉紧接着问道。骆骋当时在妖界竟如此巧合地碰到了葡萄,他不得不担心骆骋是否故意设计了这一事。
“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己知彼嘛,我只是去妖界打探打探他们的实力。而且我与锦觅仙子偶遇纯属巧合,” 骆骋似是猜到了润玉的意思。
润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出入冥界需要来回票这件事,可不是我随便捏造的,冥界本来就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我见锦觅仙子在妖界的时候有恩于我,我才决定帮她的。但我也不能随便坏了冥界的规矩,一千年灵力可换在冥界一次来回已是一笔便宜买卖了。若是个个都说花一千年灵力就随便来冥界寻人探亲,岂不是乱套了.” 骆骋补充道。
润玉表示理解,点了点头。
“对了,骆骋兄,既然花一千年灵力可以来回冥界一趟,那能否,我们花一千年的灵力让簌离仙子出城到天界,参加我与润玉的婚礼啊?” 葡萄忽然小声问道。
骆骋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来回票只有未死之人才能用,本来也算是捕快们追捕恶灵,要到各界办公时出示的凭证。若是簌离仙子真的离开了冥界,我们也只能把她当出逃犯处理了…”
“既然如此,那——那能否我们来冥界进行一个只有我们几人的婚礼?我们不会大张旗鼓的,” 葡萄恳求道。
“这婚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润玉的娘亲在冥界无法离开,就无法亲眼看到他成亲了,若是我们只是来简单地行跪拜礼,给双方长辈奉茶,然后便离开,可以吗?” 葡萄接着问。
“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我卖你天帝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骆骋笑了指了指润玉。
簌离听到此话,激动地握住了葡萄的手。
“不过每人一千年灵力是少不了的,” 骆骋补充道。
“好说好说,” 葡萄感激地回应。
“那我们成婚那日的辰时到冥界来,给簌离仙子敬茶吧?” 葡萄握住润玉的手,开心地说道。
润玉也高兴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着泪花。
“润玉谢过骆骋兄,” 润玉对着骆骋真诚地作了个揖。
“锦觅也谢过骆骋兄,” 葡萄也起身对骆骋行了屈膝礼。
“簌离也——” 簌离仙子也起身,准备行礼。
骆骋连忙摆手, “簌离仙子就免了,您是长辈.”
临秀看着几人相谈甚欢,心中甚至欣慰。没想到居然能在冥界再次与故人相会,只是,此时她心中也想起了另一位故人,而洛霖似乎也有些心事,频频欲言又止,似是不好打断这融洽气氛。他们二人上一世就相识已久,这一世又成了夫妻,她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骆骋皇子,请问,您有否在冥界中见过先花神梓芬?她仙逝已久,我们那时尚不知上神精灵死后也魂归冥界,因此并未来寻她。她此时可仍在此处?” 临秀小心翼翼地打断了几人的闲聊。洛霖有些惊讶地望了她一眼,随后双眼有些湿润,呆住片刻,便也同样神情恳切地望向骆骋。
“噢...先花神来冥府报道的时候,我记得是我父帝亲自审理的案件。那时我父帝还算勤勉,常常把他审理的案件与我讨论,他说先花神一生与人为善,只可惜她原本就不应存在于这世上,只因水神的仁慈之心才活了下来。而她后来惨遭荼姚毒手,香消玉殒,也算是了结了她的宿命了。因此,她此后与天界花界也再无瓜葛。她作为花神时尽忠职守,因此积累了不少功德,死后可马上投胎转生。我父帝问她想要去往何处。她说下一世只想忘掉前世记忆,做个平凡人,不再被这些权力斗争所裹挟。我父帝答应了她。如今这样算来,她怕是已经轮回不知道多少世了。即使你们在凡间寻到她,她怕是也不记得你们了。” 骆骋有些感慨又惋惜地说道。
“无碍,只要她活得安逸平安,我也放心了。她上一世太苦,那些记忆忘了就忘了吧。”洛霖叹了口气,像是了了一件心事。临秀默默抚了抚他的背。
几人又继续谈天说地,谈起一些往事,唏嘘一番,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时辰。
“骆骋兄,母神,天色已晚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润玉望了望有些疲惫地靠在他肩上的葡萄,对二人说道。
“我们等下月润玉与觅儿婚礼之时,再来拜访,” 洛霖与临秀也站起身来。
“觅儿,我们回家了,” 润玉轻轻摇了摇快要睡着的葡萄。
“噢——哦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葡萄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好似睡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已是戌时了,来,” 润玉边揉声回答,边将她扶起。
“噢!对了,等等,” 葡萄忽然站直,从衣袖里取出一面铜镜,递给了簌离。
“簌离仙子,这是昆仑镜,我从天界的内务司取来的,虽然润玉他不能通过昆仑镜看到你,但你可以看到他。要是想他的时候,取出这镜子,便可在镜中看见他.”
簌离感激地接过昆仑镜,抱在了怀中。
“母神,以后我会常给你写信,有机会就到冥界来看望你,” 润玉对簌离说道。
簌离点了点头, “ 好,你回了天界要好好照顾自己,与葡萄仙子二人互相扶持.”
几人与簌离依依惜别,骆骋又带着润玉几人往城门走去。
“觅儿再坚持一下好么?出了城就可以睡了,” 润玉见葡萄困意很浓,走起路来也有些脚步浮浮。
为了不让众人露出马脚,葡萄拍了拍自己的脸,强作精神,与几人走出了城门。刚走到码头的阶梯下,葡萄就身子一软,倒在润玉怀中睡过去了。
那摆渡的老翁摇着轻舟从冥河的远处而来。
润玉抱着葡萄轻轻跃上了船,洛霖夫妇也互相搀扶着上了船。
小舟在河面轻轻摇曳,润玉露出恬静的微笑望着怀中的葡萄,即使她已睡着,两人的手仍握在一处。葡萄不知梦中梦见了什么,嘴角也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洛霖夫妇望着他们这般恩爱,脸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摇船的老翁很少在这船上遇见这般安逸平静的情景,心中有些感慨。
不多时,几人到了冥河的尽头。润玉抱着葡萄向空中踏起云朵,飞往天界。洛霖夫妇二人也跟随在后。几人渐渐消失在了茫茫白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