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马老三坐下。
“他们这些人,只图个蝇头小利。现下日本人来了,一个一个惯会见风使舵,什么都往小鬼子那里凑。你瞧瞧,不过是些大户人家小姐太太做衣服的料子都上赶着给日本人。”
“老板,咱们之前进购的,不是……不是一批药吗?”马老三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自己是亲眼看着东西装箱的,怎么好端端的药就成了布匹了呢?
“说你傻吧,要是让旁人知道我们买了一批药送到东北,往日本人那儿告去,咱俩不得吃枪子儿。”金满贯边说边上手在马老三额头上敲了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批货到底是什么只有你我知道,往后生意上的事多留个心眼,别让多事的人看出端倪来。今日就到这儿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个人。”
马老三出了门天已经彻底黑了,以往这个时候路上行人也不算少,入秋之后只剩零星几个,还都行色匆匆往家里去。小贩的生意都不大好,基本没什么人光顾。金满贯给他涨了月钱,马老三犹豫了一下去边上的小摊吃了碗馄饨,又打包了两份,在旁边买了一个糖葫芦回家。半道上来了客人,马老三又拉着人跑了一趟酒庄。
酒庄叫即来财,一般大户人家宴请贵客都会来这里,老板娘自己酿的绮梦香飘十里,外乡人来了怎的也要来尝一口才不算白来。老板是个钱串子,赚钱倒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但除了赚钱别的事情一概不过问。马老三收了钱正准备走人,就见刘生笑呵呵地跟在金木旁边朝酒庄过来,马老三赶紧压低帽子低下头,悄悄抬眼看了看。那刘生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活像一只讨巧卖乖的哈巴狗,真是丢人。后面还跟着香料店的王老板,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受了威胁或者被刘生坑来的。
马老三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们进了酒庄之后拉着车骂骂咧咧离开。隔天马老三把这件事告诉了金满贯,金满贯听了之后也只是淡淡一笑,想必早就料到了。
“这北平城里的经商大家少说也有二十家,其中见风使舵的占三分之一,软骨头没主见的占三分之一,剩下的那些都是些没作为不想惹事的,他们都是什么样子我清楚得很。”
“我昨日里还想着,要不你就别出去拉车了。”
“那不行,我这虽然是体力活,但左右不过一个跑腿的车夫,往哪儿去都不扎眼,还能多打探点儿消息。”
金满贯笑笑,“这倒也是。走,带你去见个人。”
金满贯说着转身将桌上的一块假山石雕向下按了一下,后面的书架缓缓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来,马老三有些吃惊,金满贯居然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修一条暗道,他赶忙抬脚跟上去。
这暗道并不像是新打的,感觉已经有些年头了,金满贯拿了一根蜡烛点燃墙上的煤油灯,支撑的木头架子感觉下一刻就要烂掉了。路有些长,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到头。尽头又是一扇门,金满贯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看上去比马老三大不了几岁的人,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跟金满贯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人热情地打着招呼,“金老板来了,屋里坐。”他侧过身子看见金满贯身后的马老三,“这位是?”
“不必担心,是信得过的人。叫他小马就行,这是季先生。”
马老三越看越觉得眼跟前的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季先生给两人泡了茶,在热气氤氲中摘了眼镜,马老三瞬间记起来了这张脸,跟当日布告栏上的人一模一样。金满贯看他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马老三还没开口,季先生就笑了笑说道,“小马应当是在哪里见过我吧。”
马老三点点头,“在菜市口的布告栏上。”
季先生转头看了看金满贯,金满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没事,带他来这里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他自己能想明白。”
马老三拿脚指头都能想到金满贯这是通共了,原本以为利益至上,他多多少少会朝着日本人那边靠拢,没想到暗地里却是向着共党,这要是给人知道了,那可是要挨枪子儿的。这金满贯就这么相信自己?万一他把事儿捅出去了,在日本人那儿也算是大功一件,到手的可是白花花的大洋,没准儿连媳妇儿都有了。
金满贯抬手在马老三眼前晃了晃,“杵在那里做什么,好好听着,有事交代给你。”
马老三回过神来,金满贯拉了他一把,被迫坐在了他旁边。
“三天后我要把货送到东北去,你跑一趟,季先生也会跟着一道去,他不方便露面,一路上还是要靠你。今天带你来就是让你们二人见见,三天后季先生会在街口的窄巷里等你,你接到人之后藏在放布匹的车里,路上机灵点儿,别让人搜出来。”
“老板,我觉得我……”
“别说别的,就说去不去。”
马老三撇撇嘴,自己倒是想说不去,有的选么?到时候一番话跟商会时的小演讲似的,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去。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