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女

不知不觉天亮了，众人洗漱完便到了楼下用膳，沐瑶才刚刚坐下，便听街上有人直呼左青鸾的名字，立时飞身跃下。

“放肆！我师姐乃碧落宫神女，天下闻名的修行奇才，身份尊贵无比，你这野丫头，竟敢直呼她的名讳？”

凤舞自幼便不喜约束，是个自由惯了的性子，此时被她这么一喝，脾气也就上来了，冷哼道：“名字取出来，不就是让人叫的吗？何况我又没喊你，你出来搭个什么腔！”

一通抢白，让沐瑶恼羞成怒，长剑铮然出鞘，狠狠地指向凤舞。

凤舞又怎会被她吓住，当即冷冷一笑，扯着嗓子连喊，“左青鸾！左青鸾！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拆客栈了！”

“聒噪！”左青鸾无奈下楼，拦住已接近发狂的沐瑶，瞪了凤舞一眼，目光转向一旁的朝歌，凌厉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暖暖的一笑。

朝歌许久未见她，如今重逢心中自然欢喜，上前挽着左青鸾的胳膊，甜甜的唤了一声师姐，左青鸾温柔的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那副宠溺又亲昵的姿态，让沐瑶心中微微刺痛。

“趁着这两日都空闲，我们一起去逛逛吧，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凤舞兴奋的提议。

左青鸾淡淡道：“我要练功，不去。”

凤舞吃了个瘪，可又不甘心，便求助似的看着朝歌，朝歌与她志趣相投，相交多年，又怎会不懂她的眼神，便抱住左青鸾的胳膊轻轻摇晃，大庭广众之下撒起了娇，仿佛只要她拒绝，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便要哭出泪来。

“师姐，你就陪我们去吧，元都可大了，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多好吃的，今天出门前，凤家都不给我饭吃，我快饿死了。”

左青鸾微笑着，毫不犹豫地道：“我们去。”

那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让凤舞大受打击，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分外幽怨的望着朝歌，“果然，跟你一起走，我就是个透明人。”

“师姐………”见她们一唱一和，沐瑶暗暗着急，话还没说完，左青鸾便含笑望她，“左右无事，今日你也去，正好见识一番元都的风物。”

沐瑶恨恨的瞪了眼凤舞，却没能改变左青鸾的决定，只得答应了下来，不情不愿的跟着她们一起出发。

事实证明，没有女孩子是不喜欢逛街的，也没有女孩子是不喜欢美食的。在凤舞的安排下，她们吃遍了元都的美食，逛遍了元都的大街小巷，很快就熟络了起来，成了彼此的朋友。

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傍晚，凤舞便带着她们去了天下楼，在乾元大陆上，天下楼的饭菜可谓妙极，一年前的生辰会，君临渊赠了她一张此处的贵宾券，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凤舞你真厉害，我听闻天下楼的饭菜千金难求，能吃到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居然还能让咱们坐进这里最好的雅间。”沐瑶望着周围精致的布景，发自肺腑的赞叹着。

“你们都是朝歌的同门，能聚在一起是天大的缘分，当然要好生招待了！”凤舞嘻嘻一笑，天下楼的菜虽贵于千金，一张贵宾券更是世间难求，可她生性坦率，从不介意这些身外之物，对待朋友更是一片赤诚，也就丝毫不觉可惜。

“来来来，快帮一下我，这玩意太重了，所谓酒菜酒菜，怎么能光吃菜不喝酒呢？”凤舞抱了两只硕大的酒坛过来，慢悠悠的用肩膀顶开门，向其余三人求助。

左青鸾眉头轻轻蹙起，见她不发话，本来要过去的沐瑶下意识的坐好，只有朝歌见她辛苦，跑了过去接过其中一坛，又麻利的翻出几只白玉雕花的瓷碗，显然她俩已习惯这样饮酒了。

“碧落宫门人禁酒。”凤舞正要给她满上，她一手覆上碗口，淡淡的眸光扫向朝歌，隐隐有些不悦：“你在元都，便是这般过的？”

“师姐………”朝歌低下头，不敢看她。

“你别骂她，”凤舞见她训斥朝歌，有些着急，手足无措的向她解释。“每次我修行遇困便会放纵买醉，久而久之便贪恋起这杯中之物了，遇上朝歌后，我便勾引她做了我的酒友，是我考虑不周，你要骂就骂我好了。”

“那你实在是该死。”

左青鸾一眼瞪了过去，淡漠的神情沾着怒意，口吻冰冷如刀。

凤舞当场愣住。

朝歌沉默了片刻，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任那股辛辣的液体直入肺腑，心头似烈火延烧。

“宫主既已将我流放，那些清规戒律也就不必再守了，好不容易见到师姐，你就别训我了。”

尽管朝歌说得很克制，可左青鸾却已明白，被贬元都，已是朝歌心里一道伤，经年未愈。在师父身边十七年，她知道师父虽性情严厉，但对朝歌还是极为在乎，她曾不止一次见到师父思念朝歌时的样子。可是这样的话，必定不是朝歌想听的，也不是朝歌愿承认的真相。

“那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她努力挤出个笑容，给自己倒了一碗，学着朝歌的模样饮尽，却被辣的咳嗽不止。“见笑了。”

“凤舞，你这酒怎么这么烈？”沐瑶眼眶微红，赶紧轻拍她的背，见她这般勉强自己，忍不住心疼起来，望了一眼浑然不觉的朝歌，将话锋转向凤舞。

凤舞一贯贪杯，自然不觉酒烈，意识到朝歌那一席话戳到了左青鸾的痛处，便好心宽慰道 ：“第一次饮酒都这样，若实在喝不惯，我给你换成热茶。”

左青鸾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淡淡道：“不必。”说着便又倒了一碗，小口小口的抿下，胃里方才好受了些。

沐瑶在一旁沉默，担忧的望着师姐，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亦或做些什么，才能让师姐不那么悲伤，也便端起酒碗，和着眼泪狂饮而下。

几人各有心事，便各喝各的，可是很快就醉成了一片，酒精模糊了一切，眼前似真似幻，什么也看不真切，胸腔里的心跳却越发的炽烈，她们也终于没有了芥蒂，一起坐在屋檐上勾着彼此的肩膀，望着逐渐下沉的日头肆意玩笑。

两大坛酒，凤舞足足喝了一坛半，红霞飞上了那张绝美的脸庞，整个人已经醉的厉害，摇摇晃晃的坐着，手指头不停戳着身旁的人。

“左青鸾，你真是个无趣的家伙，说话无趣，做人更无趣，那么听师父的话，把那些破规矩守得死死的，这么大个人了，竟连喝个酒都不会，还总要为别人想。你看看我，要喝酒就喝酒，要生气就生气，多自在、多快活呀！”

左青鸾第一次喝酒，不敢喝多，却依然有了几分醉意，凤舞一字一句直戳她的心，回忆起自己这十七年岁月，望着愈渐暗沉的天色，不禁黯然神伤。

沐瑶也红着张脸，意识飘飘忽忽，可凤舞话音刚落，她便狠狠地瞪了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醉意，却凶的可怕。

“不许这么说我师姐。”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一只护食的小猫，接着便支撑不住倒下头呼呼大睡。

见沐瑶醉倒，凤舞哈哈大笑，可冷风一吹，她腹中的酒气竟急速上涌，化作秽物冲出咽喉，吐的撕心裂肺，左青鸾虽有洁癖，还是上前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随后施展灵力凝露为茶，凤舞饮完清露，便也倒在她身上迷迷糊糊起来。

凤舞脸上虽有几分婴儿肥，身子却异常清瘦，想来她在族中过的也并不顺心，望着昏睡的凤舞，左青鸾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惜，便任由她靠在了身上。

朝歌酒量有限，所幸喝得不多，虽有几分薄醉意识却还在的，想起从前在碧落宫时，左青鸾就不喜与人接触，便将凤舞揽到自己身上。

“朝歌………”

“师姐………”

她们同时唤着彼此，深深地望着对方，又都欲言又止。良久，左青鸾先开了口，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眸，蕴着一丝极致而又绵长的温柔。

“你在元都，可好？”

“师姐，我在元都真的挺好的，我知道在师姐眼里我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可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你不用再时时为我担心了。倒是你在碧落宫，宫主她可有为难于你，为何现在你的身子寒冷如冰？”

“水至寒则冰，我修至灵尊尾阶，有此变化很正常。”左青鸾笑着解释。“不必担心，以后只要再修成灵宗便好了。”

水至寒则冰，朝歌沉默许久，心里一直想着这句话，师姐修水系会如此，那凤舞修火系，此次要进阶灵尊尾阶，岂非也会凶险异常？

她咬着嘴唇迟疑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师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凤舞即将进阶，放眼元都，再找不出如你这般的水系高手，若届时凤舞进阶不顺，恳请师姐助她一二。”

“好。”左青鸾缓缓合上了眼，简单的一字，对于朝歌，她从未舍得说出半个不字，哪怕是去帮助她的对手，可她的心却隐隐刺痛着，被一股莫名的悲伤盘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