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这是从大阪回来的第二天。

程轩所有的心思都压在了那条短信上。

这就好像是一根鱼刺扎在了深秋的毛衣上，刺痛但没时间也没心情去处理。工作、吃饭、回家、睡觉，他时不时地打开手机，看一眼，然后关掉，等过一会儿，又拿出来，反复看......一共没有几个字的内容，他却像是要从里面读出一封两千字的长信一般。

他在脑海里编辑了无数话。

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答应，又到质问，但这些东西最终在哪里产出就在哪里消散，最后空落落地在心里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洞，填也填不完。

后来，有一次他在北京有工作，回酒店的时候，没有忍住，去了陈意涵的家，那个门，他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去过了。他知道，自从他搬出来以后，陈意涵应该也没有再回去过，以至于门口的地砖上都有了积灰。

程轩像是一个神经质的偷窥者，站在那扇门前，就那么静静站着，走廊上的声控感应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直到凌晨。

他以为这样僵着，或许能等到陈意涵的第二条短信也说不定，但事实上从那条之后，陈意涵再次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杳无音讯，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程轩开始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像心里急切的那样，给一个果断的回复，以至又到了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

偶尔他也想着，要不要再联系试试呢？

但是最近好忙啊，过段时间吧？

等空了，又开始想着，或许那个人在等回复也说不定呢？

但是最近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这个阶段的药吃完了再找她吧？

时间总是在这样的自我推脱中过去，很快，年末就又来了。

程轩几乎是怀着恐惧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年终，临近圣诞的时候，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他放弃了吃安眠药度日这种逃避的方式，选择自残式的放弃治疗。没办法，家里人又把他从北京接回家里了，住了一个月，今年，程轩直接缺席了晚会。

冬天这样的季节对于他这样的患者来说真的太难熬了，每天每夜看到的都是毫无希望的人，想到毫无希望的事，萦绕着毫无希望的情绪，程轩偶尔发呆，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会在他耳边不停不停地说，让他烦躁，让他绝望，让他产生幻觉。

当然也会有正常的时候，能吃饭，能睡觉，能工作，想活着，然后积极吃药。

二月的时候，几乎是程轩最难熬的时光，工作的日程逼近了，但状态还没有回来，心里的焦郁感几乎要击垮他，没有办法，程妮带着他又去宠物店选了一只狗狗。程轩取名叫零，一切从零开始。

有了新宠物的陪伴，程轩稍微有了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气息。零很漂亮，是只懂事的狗，程轩脸上的笑容开始回来了，看上去健康了很多。

二月中旬，程轩带着零回归到了工作。因为今年接下去的工作大部分都在北京，程轩选择了在陈意涵以前的小区租了房子。程妈妈因为不放心也跟着一起过来，照顾程轩的生活起居。

这天，程轩带着零遛弯结束回家，大概是因为在小区看到了一辆很眼熟的车子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吧，鬼使神差地在上楼的时候又去了陈意涵住的楼层，这是这一年多来第二次去了。

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也不是有什么期待，只是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在去往陈意涵家的电梯上了。电梯的速度挺快的，至少没有给程轩反悔以及乱想的时间就到了，程轩有些不安地揉了揉零的头，这狗也确实乖，不叫不闹，回应了一下程轩的抚摸。

只是看一眼而已。

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来过。

偶尔恋旧，偶尔给自己一点念想也没什么。

程轩自嘲着走出了电梯，却在看到门口的那个身影时，一时间僵住了。他急急忙忙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已经自动关上的电梯门，冰凉的金属质感激出程轩一身冷汗。

许是怀里的零被抱得实在有些紧，难受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甚至低低地发出了呜咽声。

那个人就站在门口，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眉宇还蹙着，但难免其中带着几分诧异和意外的惊喜，她的手还拽着门，像是刚要进去的样子，又或是正好出来要把门关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纸袋子，有几件衣物样子的东西掉出来了一半。

而出现这样情况的罪魁祸首，或许就是她左手里抓着的一只猫。

那只猫一看就是只流浪猫，浑身脏兮兮瘦削得很，颜色也很脏，绝对不是只高级品种，它凄惨地叫着，一只爪子死死地抓住了那个女人皙白的手腕，拉出了几条醒目的血痕。

程轩……

程轩下意识去按电梯了，想逃。

却听到那个人轻柔柔地叹了一口气，听上去有点带着点哭腔，又或者是感冒了，有鼻音。

陈意涵estelle不帮我一下…吗？

其实不用她说，现在的程轩都没有办法再迈走一步，虽然他确实想逃跑。

陈意涵estelle你是来看我的吗？

陈意涵在找话，她也有点害怕，但是总觉得这种时候要是不硬着头皮把人留下来的话，或许以后真的再也没有别的巧合和机会了。

程轩……

陈意涵estelle特意来看我的吗？

零不安得轻吠了两声，狗叫让陈意涵手里的那只东西更加不安分起来，抓得陈意涵鲜血淋漓，程轩的视线就集中在上面。

看程轩盯着自己的手，陈意涵提了提。

陈意涵estelle刚刚在车库里发现的，应该没人要了，我把它捡回来了。

程轩还是没有说话，电梯却已经到了。

电梯门一打开，陈意涵的神色就明显紧张起来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向着程轩迈了一步，猫还是拼命的叫，甚至开始咬她，地上的东西被不小心踹了一脚，散得更狼狈，急得陈意涵脸一会红一会白。

陈意涵estelle别走，好吗？

程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已经不去看陈意涵了，但确实也没有走掉，电梯又被别的楼层叫走，他听到了陈意涵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程轩待在这里，干什么。

最后，程轩开口了，不知道是在回应刚刚陈意涵的那句话，还是在问陈意涵在这里做什么，又或者......是在问自己。

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那只小野猫还在锲而不舍地挣扎，叫得惹人心慌。

陈意涵estelle那次…你没有回我信息。

一个话题还没开始，另一个话题又被着急抛了出来。

程轩你也没再找过我。

这次程轩倒是回答的很快。

陈意涵estelle我……

程轩不重要。

陈意涵estelle你为什么抱着狗在这里？

程轩我住这小区。

程轩弯下腰，把零放了下来，这狗没有了主人的怀抱也不乱跑，像是怕陈意涵一样，退到了程轩的身后，呜呜咽咽。

陈意涵estelle………

程轩脱下了棉服外套，走过去，不算特别轻柔地把那只猫包住。

程轩松手。

陈意涵依言，把野猫从自己手上扒拉下去，锋利的爪子又抓出了两道红痕。

程轩去医院，得打针。

陈意涵estelle猫……

程轩送宠物店，这种流浪猫要做检查，可能有病。

陈意涵estelle………

程轩你一点常识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去招惹这些。

陈意涵总觉得程轩话里有话。

陈意涵estelle宠物…医院在哪里？

陈意涵小心翼翼的问着。

像宠物店这种东西，小区附近有很多，导航一下就到了，但她偏偏就是要问。

程轩很多，随便找一下就有了。

陈意涵estelle谢谢。

得想办法让程轩送自己去医院，或者帮自己送猫去宠物店，再不济，这衣服以后洗干净了也有借口把他叫出来，但是最后这种也是最不保险的，万一程轩直接说衣服不要了呢？

这些里面，但凡只要程轩愿意答应一种，就是松口了吧。

程轩快去吧，衣服也不用还给我了。

程轩把兜住的猫还给陈意涵。

陈意涵心头一紧，难受得鼻子都酸了。

陈意涵estelle可是我可能没办法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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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意涵：要是还能在一起，这猫大概得想办法供起来。

程轩：要是还能在一起，这猫大概得想办法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