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一）
深秋的日头早早地落下山去，夜幕里的凉风亲吻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朦胧的雾气搂抱着长满青苔的石堤。
远处，一朵微落的渔火在江风夜景中随意摇曳。
月光皎洁，渔火逼近岸堤，夜归人的身躯由点及面地舒展开来。
那是老罗，一位残疾的退伍老兵，走路时右腿有些颠簸。听乡里人说，他那腿是被外军的子弹射伤的，弹头划过筋脉，糟蹋了老罗半辈子。
渐渐地，渔船靠了岸。老罗站在船头用麻绳将船栓在了木桩上，并拾起搁放在船座上的空渔网。
随后，他一颠一簸地踏上岸提，坐在了那阶最高的青石台面上。
浓厚的雾气遮掩不住老罗忧愁的面孔，也遮掩不住他内心的苦闷。
老罗长叹一声，从破孔的衣袋里掏出一包卷烟，烟壳上布满了霉点，还有一股刺鼻的味儿。
老罗将就着点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可烟气浸透气管，老罗熏的难受，咳了好几声。
“谁！”一声无端的惊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骇得老罗立即屏住了气，心跳的更是快活。
可等了半晌老罗依不见那发声的主，只晓得这声响是从后林传来的。
为探个究竟，老罗提着胆，踮着脚，缩着身，颤颤巍巍地向后林走去。
夜归人（二）
后林阴森，见不得光。夜里的阴凉更是瘆人。
老罗走着走着忽地停下脚步，像是听得了什么。
“头儿，今儿又走了回桃花运。那老骨头定是不知是咱偷了他的鱼！”说话的是个混小子，骨瘦如柴，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站在一旁的是个黑大粗，听了那混小子的话，二话不说就给了一腿，破口大骂道：“你个不长记性的奴！咱是拿！不是偷！”
混小子挨了一腿，心想：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就假装委屈默不作声。
此时，老罗正躲在灌木丛里，透着缝儿看着他俩，气得嘴角上扬，面色凝重，拳头握得跟石块一样硬了。
俩贼捣鼓了好一会儿，拍了拍手上的鱼鳞片儿，扛起一麻布袋鱼在雾中渐行渐远。
待他俩在雾中消失，老罗这才松了口气，携着愤怒与不安在归家的林路里穿行。
老罗的家在不归山的另一头，正常人步行也得几十分钟。可在老罗心里，家永远都是近的。
夜归人（三）
一番周折，老罗终于到了自家门庭院前的栅栏口儿。
陈旧的茅草屋，破旧的栅栏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调。
老罗正要踏步进屋，竟被屋内的唠嗑声儿拒之门外。
“呦！李大哥，今儿是甚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你家老罗呢？死哪去了？”
“俺家老罗打鱼去了。您找他啥事儿啊？”
“你家老罗答应我的四百斤鱼今天都还没给个说法儿！我今儿来，是想问问到底还能不能给！但丑话先放在前头，能给是好，若不能给我今儿就废了他！”
“哎呦！李大哥莫伤和气，莫伤和气。您看要不这样，您先回去，等老罗回来，我让他把前几日的鱼都先凑给您，您看成不？”
“哼！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先告辞了。”
“哦！还有，告诉你家老罗赶明儿若没出货，我不会放过他的！”
“好嘞！李大哥慢走！”
话音未落，老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了门旁的稻草堆里，李大哥硬是没有察觉。
待李大哥走远，老罗像黄鼠狼似的溜进了屋。
夜归人（四）
“呦！还知道回来！”老罗夫人面无表情冷嘲道。
“今儿咋样？有收成没？”老罗夫人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老罗连忙问道。
“鱼被偷了！唉！都怪那害人贼！”老罗低着头像是犯了罪。
“偷了！被谁偷啦？这光天化日之下岂容得贼人为非作歹！”老罗夫人气得脸都发紫了，抡起凳子往门槛上摔。
解完气儿，老罗夫人仍不死心，问道“那你报官府没？”
“报官府？这年头哪儿敢啊！前些日子，老张头的鱼被偷了。第二日报了官府，鱼没收回不说，就连银子都去了一半儿！”老罗揪心地说道。
“那咋整啊？李大哥明儿就来收货啦！这真是上辈子造孽呀！摊上这么个事儿！”老罗夫人无可奈何，锤了锤自己的老腰，挨了半晌没发声儿。
“要不咱也去拿点儿鱼来凑合凑合？”老罗夫人看着正在打哈欠的老罗，冷冷地问了一句。
“上哪儿拿？”老罗似乎还没领会夫人的意思。
“徐家世代都是地主户儿，名儿下的鱼塘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老罗夫人得意地说。
“话是这么说，可凭咱这点儿小钱儿咋买啊？”老罗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老罗夫人听了老罗的话，将脸蛋挪向老罗，低声细语地说：“谁说要去买啊？咱可以去…”
“偷！”老罗吃惊地叫了起来。
“不成！咱不能做这昧心事儿！”老罗语音高涨，惊得屋外的夜猫四处逃串。
说时迟那时快，老罗夫人连忙捂住老罗的嘴，生怕走漏风声。
过了许久，蜡烛燃烧殆尽，老罗夫人这才劝老罗早点儿歇息。
屋外，月光依旧，寂静依旧。
夜归人（五）
“咕～咕～咕～”第二日清晨圈儿里的金毛公鸡早早地打了鸣。
老罗蹲坐在自家门槛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的不归山。
老罗昨晚失眠。他的眼圈是黑的，眼珠子里挤满了血丝。
“这一大清早的，你蹲坐在门口干啥？”老罗夫人一脸不解地问。
老罗没搭理她，独自一人出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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