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曾问过白浅,倘若夜华离开了,她会不会觉得不习惯。她曾经以为习惯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不过需要点时间罢了。可直到夜华灰飞烟灭了,她才体会到那种伤感和遗憾永远都泯灭不了,绝不会因时间而变淡,她怎能习惯!
阿爹,阿娘,四哥,折颜,凤九,迷谷,劝也劝了,唠叨也唠叨了,可他们终究是这场感情的局外人,永远不能感同身受。她的这一颗心痛得久了便也再无波澜,关切她的人担心久了便也由着她消沉。白浅只能让日子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在那些分不清白天与黑夜、辨不明梦境与现实的时光中消度。
那日,她在十里桃林的茅屋中醒来,缓缓踱至夜华的衣冠冢旁,轻轻拂去碑面上的一层花瓣。“夜华……”她顿了顿:“一年了……”旁人希望她振作起来,所以许久一段时间,她都不曾流泪,以为伤情过后眼泪真的会干涸,可在夜华跟前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涌出。
她很想跟他讲讲这一年间的趣闻,可是她整日里昏睡着,哪里会知道这四海八荒的变迁。忽的听见渐近的脚步声,白浅悄悄拭去泪痕,却没有转身,只静静的望着夜华的墓碑。
“姑姑,听折颜上神说您一连睡了好些日子,今日正巧您醒了!”来人是迷谷。
“迷谷,寻我有事?”她没有回头。
一年前,她准备和夜华大婚的时候,就决定把青丘女君的位置传给凤九。夜华走后,青丘的大小事都由白真携着凤九悉心处理,虽凤九还没正式继位,她明面上还是青丘的女君,但早已无心于世事了。按理说迷谷此时应当在狐狸洞帮衬四哥,又为何来十里桃林呢,也不知他是已经等了数日不忍唤醒她还是刚刚才到。
被迷谷牵着的阿离已经等不急大人之间的寒暄和开场白,一下子蹦到白浅身后,小手紧紧搂着他的娘亲:“娘亲,娘亲……迷谷哥哥是特地带阿离来桃林的!”
“阿离!”白浅转过身将小糯米团子搂进怀里,轻抚着儿子的小脸,“娘亲……可是在做梦?”又看看一旁迷谷感动欣喜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梦里。
“娘亲,孩儿生辰快到了,阿奶说孩儿近日课业有长进,所以允了孩儿的心愿,让三爷爷带孩儿来青丘看望娘亲。您可是也在梦里见过孩儿?孩儿可是时常梦见娘亲的!”久久没有窝在母亲的怀中了,小团子很是享受。
“是!娘亲总在梦里见到阿离,还有……你父君!”当初她跳下诛仙台不在阿离身边,夜华将他们的过往悉数告知阿离。如今夜华不在了,她也应该让儿子坦然接受。
“孩儿也想念父君!阿奶说等我学完了慈航真人的那部《梵颂经》,便允我去无妄海看望父君,到时娘亲与我同去可好?”
“无妄海?好!”白浅轻拍着团子,眼神暗了暗,无妄海是天族圣地,哪儿是她想去便能去的。
迷谷看见姑姑嘴角扬起,老泪差点落下,他一直盼着姑姑好起来,今日的她总算有了点笑颜。在他心里姑姑虽有绝美的容颜,却从不自恃娇贵,还有着与容貌相当的胆识和气度,可这张绝美的脸暗淡了整整一年,也再没过往的气场。
团子的驾到对白浅来说确是惊喜,让她在清醒的时刻亦能感到愉悦,可心中隐隐的酸楚却不能言说。那夜,央措大殿下和乐胥娘娘带走夜华的仙身,她本想着去无妄海送他最后一程,可终究是礼法不容。他们曾在东荒大泽立誓怎样,他们生育了阿离小殿下又怎样,谁让他是天族太子呢?那个以一己之力制服四大凶兽,持青冥剑击败鬼君擎苍,最后冲向东皇钟拯救八荒众神的天族太子!没有九重天的仪式,在天族的眼中她永远无名无份,永远算不得夜华的妻子。
后来凤九跟着去了九重天,想通过司命星君和连宋三殿下通融,将团子接到青丘陪在他娘亲身边。可天君何其悲愤,温婉的乐胥娘娘也变得激惹,下令将小天孙留在天宫,乐胥亲自看护和教导。
倘若夜华不是天族太子,她至少还能用自己的心头血护着他,那样也算与他相伴了。可他们终究不能再见了,连儿子竟也难以相见了。
她,阿离小天孙的生母,青丘的白浅上神,就这样成了九重天上最忌讳提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