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紧张地盯着榻上因过度痛苦而微微痉挛的人,手下不停地将黎纲送进来的冰一块块捞出来放在周边。此时的火毒已经被彻底引出体内,必须尽快降温,才能保证人不至被高温烧坏。刺骨的寒气一入体,原本已经减缓的疼痛骤然加剧,让聂锋的全身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原本涨红的脸色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只剩惨白。
“锋哥……想叫就叫吧,别忍着!”夏冬扑跪在榻边,颤着声开口。聂锋却艰难地睁开眼,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努力露出一丝微笑:“没事……”
角落里的梅长苏脸色越发青白,骤降的温度让他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可他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自己撑起身,慢慢走到聂锋边上,蹲下身仔细测着他的脉搏。见他这般不顾自身,蔺晨脸色一变,急急拉起他:“这里太冷,你快回去!”
“不行……这样他承受不住……”梅长苏慢慢握住蔺晨的手腕迫着他松开,开口时语气仍是平静沉稳,“脉象凶险,喘息急促粗重……再这样疼下去他的心脉承受不起。蔺晨,还有药么?”
蔺晨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看着他往怀中掏去,神色忽然一变:“不行,你那药有数!”
“无碍,这么多年,没有这药也一样疼过来了……冬姐,把这粒药用水化开,给聂大哥喂下去。”梅长苏神色淡淡,抬手按住了聂锋身上几处止疼的穴位,却无奈身上力气实在不济,只能半撑起身子直接靠体重将力道使足。看着他努力撑着床榻微微发抖的样子,蒙挚只觉心中疼的喘不上气来,轻轻扶住他的肩:“小殊……你把穴位和力道给我说,我来……”
“蒙大哥把飞流换下来,现在用熙日诀反而徒增痛苦……”梅长苏平静地说下去,他的声音因虚弱和吃力有着微微的颤抖,但仍然稳当得让人信服,“飞流,去给黎大哥帮忙……”
终归还是要梅长苏拖着病体相助,蔺晨懊恼地狠狠捶了自己一下,却被梅长苏轻轻拦住,浅浅一笑:“你头一次解毒,不可能面面俱到……当年老阁主和荀先生合力也险些把我治坏了。我可比荀先生远远不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蔺晨看着那个一头虚汗、面色已近青灰,却仍浅浅微笑着的人,心中一阵疼痛,扶了他轻声开口:“你快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冬姐,快一些。”梅长苏看着夏冬仍然犹豫着不动,轻声催促了一句。夏冬咬着下唇艰难开口:“小殊,这药对你是不是——”
“只是止疼的药罢了。”梅长苏垂了眸,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一件没有丝毫要紧的物事,“当初解毒有些凶险,虽保了命,后来也偶尔疼痛……所以荀先生给我配了药丸止痛,少一颗不当事。冬姐,快一点……聂大哥受不住了。”
他说的轻巧之至,但诸人都猜得到当时的危急,也都猜得到能让寒医荀珍亲自配药的岂会是寻常疼痛。梅长苏见夏冬仍在犹豫,连聂锋都艰难地握住他的手摇着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又掏出了几粒一样的药丸:“没有那么要紧啊……我这里还够的,现在急用,快点先用这个顶一下……大不了我日后让荀先生多配些补上就好了。”
蔺晨看着夏冬终于被说服,放心地去帮聂锋服药,默默抿紧了唇背过身去。当时情况太过凶险,虽保了命在却落下无数病根,更是时时剧痛,发作之时仿佛筋脉寸断,折磨之至,必须按时服下那药丸才行。梅长苏说的轻巧,可他和蔺晨其实都清楚其中几味药只能靠药王谷的那几株孤本草药一季一开的新鲜花瓣才行,多一颗药都没有办法制出来。长苏也明白此中关键,定然不会找荀珍再要,那真到了痛楚之时,便真的是医无可医,只能苦苦忍耐了。
只是——这些话此时又如何说呢?蔺晨看向晏大夫复杂的目光,闭上眼敛去无奈和担忧,学着梅长苏的样子,慢慢挑起一个刺人也伤己的淡淡微笑,让老大夫眼中一阵酸热,匆忙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