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悠远而绵长,在天际回响,将太宰的声音衬托的如此之小,耳语一般。他慢慢转过身,暴雨如注,虽然那把手枪直抵额头,却仍然看不清举枪的人,金属冰冷的触感好像只有在射出子弹的那一刹那才会将枪口暖热,或许暖热它的不是火药,是鲜血也说不定。
“你经历过死亡了吗,经历过不能换成其他任何东西的一次性死亡了吗¹。”
“人们都畏惧死亡,同时又被死亡所吸引,在城市里,在文学中,死亡都不断地被重复,被消费,不能换成其他任何东西的一次性死亡,那就是我的夙愿²”
雷声沉重,给织田作低沉的声音加了一个延绵不绝的尾音,闪电在远方划过劈在两人之间,而所处其中的人却仍无动于衷。
太宰微微笑了笑,雨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只是低头笑着,后背一起一伏无声却癫狂,默剧一般上演在另一人眼中:“真是有趣,太有趣了,不亏是织田作君,你是来送我离开这里的吗,你的枪沾上血了吗。”
“如你所愿。”
开了消音器的枪声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啊真是,衣服都湿透了。”
“换下就好了。”
“就算总是跳河已经习惯了湿衣服沾在身上的方式,仍然在干燥处觉得不适,人还真是一个麻烦的不行的生物。”
织田作将手里的毛巾扔到了太宰头上,将他换下的湿衣服拿到了一边儿搭了起来。
“没有人会一瞬间改变自己长久以来的习惯,何必给自己那么多要求。”
太宰坐在酒馆中托腮歪头看着面前的“织田作”,明明什么都不一样,却又好像一切都回来了,曾经所希望的,所追求的,和理想中的世界...
“看什么。”
“没什么。”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假的,明明知道是不可触碰的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触碰,飞蛾扑火一般,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去寻死一般,无助且彷徨,人活着或许没有什么意义,那相对而言的死亡呢,是不是在死亡的那一刻起,才能明白什么是生呢。
“死者复生,多么拙劣的计量啊。”
“恩,我也是这么觉得,就像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
“真是诚实的织田作君。”但是你知道你所需要做的事情,你知道你存在的意义,而这对于我来说...
圆润的冰球漂浮在棕色液体之上,伏特加独有的苦烈顺着喉间滑下。
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对厌烦和喜欢的事都畏缩不前不敢去尝试,浑浑噩噩的消磨着大把的时间,被稀碎的计划填充,其实不仅是杀人和救人的一方不同,而是在我这漫长的生命中无时无刻都在需要这各种事情才能让我找到我本身的存在。
我看似活着。
我挣扎着更大力度的自我折磨。
“织田作君,这些天的新闻你看了吗,横滨站的那名死者,你熟悉吗?”
“熟悉。”
“这样,也是因为店家不交保护费吗,这种无聊而杂乱的工作,还真是屈才呢,你杀了他吗。”
织田作慢慢抬了眼睛:“是。”
“你在提醒我。”
“是。”
“太宰这家伙又跑到哪去了。”中也烦躁的将文件扔在了桌子上,他将帽子去掉拢了把头发,窗外的雨声扰的他心烦,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预感,他闭了闭眼睛坐回椅子里,办公室站着的下属大气不敢吭一声。
“叫芥川来见我。”
“是。”
办公室的门合了又开,芥川站在门口尊敬的双手背后低下了头。
“中原干部,您找我。”
偌大的办公室内并未开灯,芥川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鼻尖轻嗅若有似无一丝红酒的香味儿。中也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指尖隔着黑色手套敲打在桌面上。
“有空出去走走吗,别总闷在办公室里,没有任务的时候也需要体验生活嘛。”
还以为终于要出任务的芥川:“......”
“在下并不认为在暴雨天出行可以很好的体验生活。”
“什么天气都应该很好的生活啊。”中也将杯子放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管芥川的抗拒从门后的伞架上取了两把黑色的大伞递给了他。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
雨滴清脆的落在伞面上迸溅碎裂,将人与周围的环境隔绝了一般,公交站下聚集了许多未带伞的避雨行人,三三两两,不知怎么就熟悉了起来,也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再那么难熬。
“怎么就突然下雨了。”
说话的短发女人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雪白的衬衫上被水滴打的斑斑点点,黑色的短裙下是修长的长腿。
“都怪今天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又要耽误行程了...”
“如果是国木田先生在这里的话,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
“可惜,国木田君去找社长了...社长也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如果再等一会儿还不停的话,就去买两把雨伞好了。”
“敦君,这个时候穿着白衣服乱跑和裸奔有什么区别。”与谢野指了指敦身上的白衬衫笑的不怀好意。
“不过我不介意的。”
“...与谢野医生。”
两人说话间,周遭原本还算嘈杂的声音骤然停顿,过了半晌开始有女生的窃窃私语声从敦的背后传来。
“那两个人...”
“虽然帅是帅,但是看上去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啊...”
“我才不敢上去问他们借伞呢...”
“啊啊,看过来了!”
敦顺着她们的视线转过了头,眼前的两人前面的那个一身西装套装一丝不苟,就连下雨也没能让他有一丝狼狈,更神奇的是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这人的皮鞋上净未沾一滴水;而他后面的男人,脸侧垂下的头发尾端不知为何成了白色,一袭黑色风衣将人衬得更加消瘦,可能是天气偏凉让他身体不适,在对上敦的视线时抬手轻咳了两声,地面上的影子骤然拉长,被中也阻止了罗生门在众人面前发作的可能。
中也拢了搭在肩膀上的风衣,看了眼没带伞的侦探社成员,不知想起了什么,蓦地叹了口气,在与谢野警惕的目光中上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要一起走一程吗。”
“中原干部!”
“与谢野小姐!”
近乎同一时间,芥川和敦同时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两人非常不悦的瞪了一眼对方,剑拔弩张。
其实敦现在一看到中也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应该把中也当做...太宰先生的那个什么还是敌人啊!
与谢野小姐上下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她不是第一次跟这位Mafia最强战斗力对上,就算如此也想象不出这位看似谦和有礼的男人为了太宰那家伙杀了一整条龙,而且侦探社就从来没有后退一说啊。
“非常荣幸,如果可以麻烦送我们到最近的便利店就好。”与谢野小姐走到伞下回头看了眼还在四目相对互相嫌弃的敦和芥川,她撩了把头发凑近了中也在他身上轻嗅了两下。
“唔,太宰刚走吗?”
“......”这家伙!
“不知道又到哪死去了,大概已经被埋了吧。”
“那真是值得恭喜他。”
雨伞最终还是落到了敦一个人的手中,罗生门伪装成大伞的样子挡在芥川头顶帮着主人挡雨,两人快步走到了自己前辈的身边。
中也一扭头就看见脸色苍白的芥川,罗生门乖巧的还撑在头顶晃了晃...
他将自己的披着的外衣扔给了芥川示意他先自己披上。
“小心别冻感冒了。”
芥川小心接了外衣却不敢披,在中也的催促下还是将衣服搭在了肩膀上。当时被太宰先生带回Mafia,所经受的全是些非人的训练,高强度工作和每一次致命的任务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着他的自尊心与决心,没日没夜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位年轻的干部一不小心就会要了自己的命,绝望生发到最后只想得到他的认可而活着。
他熟悉他的太宰先生,却远没有这位能站在太宰先生身边的人了解他,在他的印象中太宰干部永远冷漠,绝情,好像身为人的感情他都没有,却能在每一次碰见这位前辈时染上点不一样的情绪,而这位前辈也给了他不少照顾。
敦默默地看着Mafia成员的互动,偶尔也觉得Mafia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种冷血无情,只不过是在特定的环境下需要更强硬的做事方式所培养出来的人而已,不然,太宰先生也不会重新回到Mafia回到这位干部身边吧。
“实话说,Mafia最近也发生了一件解释不太清楚的事情,如果跟贵社所调查的事情一个性质的话,我们或许可以交换一下目前所知的线索,我想,不管是贵社还是我们港口黑手党,最终的目的都是希望横滨这座城市可以更好。”
“这件事情最近也闹的沸沸扬扬的,身为港口Mafia,信息网布满了全横滨,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吧,我们可以交换所知的情报,但也要贵方拿出诚意不是吗。”
“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中也停下了脚步。
“在我们Mafia内部有一条传言,有关于太宰当年叛逃Mafia的理由,大部分人认为是因为我们基层的一名不足挂齿的员工的死亡,那名最基层的员工叫做织田作。”
“因为织田作的死亡和首领的袖手旁观,从而导致太宰的叛逃,这是Mafia中上层所知道的事情。”
“有趣的是,那个织田作在前两天投了简历到Mafia并且还过了下层的筛查,他又回来了。”
与谢野小姐秀气的长眉蹙起,对于这些,太宰从未跟他们提起过,他们也无从得知,现在听到了这么一个所谓的缘由,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说这位唯一改变过太宰的人,现在又回来了。”
“是这样。”
“但是太宰先生不是跟中原先生你...”敦听的太过入迷,将自己的想法下一意识脱口而出。
“我们两个并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啊喂!”
芥川显然也有些不悦,这些事情他自然知道,有关于织田作他也接触过,如果真是因为他才让太宰先生叛逃的话,那么,绝对不可原谅。
与谢野小姐心说:谁信你们没有关系呢。
不过想归这么想,她还是一秒回归正题:“我们侦探社最近突然接到了非常多的委托,而这些委托跟你刚刚所说的差不多,生前身为异能力者的死者突然离奇复活,并且跟生前并无两样,这的确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我们正是要去走访调查的路上,结果遇到了大雨。”
“你们没有上报给特务异能科吗?”
“最近特务异能科内好像出现了变故,暂时联络不上他们了。”
“这可真是一场非常大的变故...”
¹和²均出自《文豪野犬》动漫第二季第一季,太宰治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