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次,先生说带我去见一个很有阅历的老人,若是一般有阅历的倒也罢了,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兴奋,因为好说我也是沾了先生的光见过不少有阅历的名人了,但是先生与我说这位老人很不一般,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不一般,他回答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答案。
这个老人与我想的到底是有些初入,在遇到这位老先生前我不免肤浅的带入了以往那些高层或者富贵人家的老翁的形象,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过于尊贵了,我在汽车行驶在路途上时还曾想过我们的车会驶进一栋令人望而却步的大别墅里,一座城堡,甚至一整座山都不会让我如此的诧异,很难想象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只是一直住在将要拆迁的老式公寓里。
怎么去形容他的长相呢,我见过他很多年前的照片,大多是在新闻上或者是报纸上,但那些照片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轻。不得不说在我见过的那么多人中,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甚至是中年时期都好看的不行,他的好看甚至掩盖了身高上的缺陷,是的他真的不高。
而这次,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人,尽管他已经隐居了有三十年了。眉目间依稀还有从前的样子,白发因为未剪过随着盘坐的姿势发尾垂落在蒲团上,他端起茶杯垂下眼帘吹了茶面轻抿了一口,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绅士风度。
待老先生放下茶盏,我也准备好了我早就握紧的笔,一时间只觉得激动的手都要抖了,我斟酌着,到底是不知道应该去问他些什么,因为只要一抬眼对上他蓝色的眼眸,就忍不住想要询问更多,其实在来之前我也问过我的先生一些无聊的问题,例如这位老先生为何当初要隐退,他是一个人居住吗,一生从未有过夫人?
所以原谅我的贪心。
我尽量忽略了他那双能吸引人所有注意力的眼眸,开口问出了一个最俗,却最有故事性的问题:“那么先生,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您最难以忘怀的是哪一天亦或是什么事呢?”
“最难忘怀的事。”能令整个空间都沉静下来的低沉嗓音,他似乎是想了想,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想,最后竟然破天荒的笑了,天知道几乎没什么人能看见他笑啊!
“大概就是交友不慎了啊。”
在我们这一代的爷爷辈存在着这么一句话:“横滨有三个时间段,白天归军警所属,傍晚归侦探社,而夜晚的横滨属于Mafia。”关于那时的资料和事情几乎都属于国家机密,所流传出来的不过是几个口口相传的传说,毕竟现在这种年代哪里还会有黑手党一说嘛,就连Mafia最后一代首领都已经隐退了三十多年现在在我对面喝茶呢。
而我却恰恰对这种越是掩盖的事情越好奇,特别是当初那个神秘的港口黑手党,关于他们的事情是我做梦都想知道的,如果这次机会没把握住...
大概对面的那位尊贵的大人物被我炽热的目光所打动,他突然开口先问起我来了:“你对港口Mafia又知道多少呢。”
正对口,我自认为我对Mafia的研究还是很深的,甚至有些沾沾自喜:“Mafia在森鸥外先生的领导下开始步入正途,从毫无管束的屠杀行为转变为更有规矩有组织,是比这座城市里的黑社会的暗部更加阴暗的危险团体,是这座城市的阴暗面本身,扎根于这座城市的政治经济等各个领域*。”
那位大人物听完这些点了点头,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示意我继续向下说:“森鸥外先生之后是一位叫做太宰治的人做首领,之后就是您了吧中原先生!”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点头。
“之后Mafia在您的领导下更加壮大,在某一时刻甚至有超过军警势力的威胁,不过后来却直接销声匿迹了,我大概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那你又对我,知道多少呢。”
我看着面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坐在我面前的是那个二十多岁脖颈上围着红围巾后披黑风衣头戴老旧帽子的凛厉男子,可我再一晃神眼前的人还是那个白发老人,头顶上没有帽子,穿的也并非是那一套黑色的衣服,一身素色和服简简单单的,右手手腕上缠着标志性的绷带。
“实在不敢说知道。”
“关于太宰呢?”
“您是说太宰治吗。”这个问题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在各种资料中太宰治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完全没人告诉过我他做过什么丰功伟绩啊。
“...非常惭愧,一无所知。”
老先生嗤笑了一声,轻叹出了一口长气,他突然转向我先生说:“国木田君,替我像你爷爷问好,许久都没有人在我面前问过这些了。”
“你要问我最难忘的事,也不过就是那人做过的最混蛋的事,而有关于他的所有事,我都忘不掉。”
“你知道太宰治是怎么...可能现在你们这些小辈不太关心这些,因为毕竟是一个被“抹掉”的人嘛,不过这样也随了他的愿,但是他是我的搭档。”
这个说法到真的是第一次听见,有关于太宰治这个人,先生的爷爷应该也是认识的,但是据先生所说,他从未听他爷爷提起过这个人,偶尔问起他爷爷也只会淡淡的叹出一口气说“不知道”。
“我以为以您的实力不需要搭档。”
“那你就错了。”中原先生将凉掉的茶泼掉又重新续上了一杯,之后他缓缓的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到了里屋半晌,才重新做回到我们面前。
他把一张照片放在了我们面前,那是一张保存的很好的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孩子,看着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高一点的男孩儿小小年纪就一身黑色,不知为何右眼上还系上了绷带,这男孩的样貌十分陌生,漂亮的脸蛋上却挂满了不耐烦,而旁边那个棕色头发的好看少年一样,我认出了他,是中原前辈。
“这个就是太宰治——太宰前辈吗?”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最难对付却是最聪明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自杀,竟然跳河喝药尝试各种自杀方式但从未成功过,生命力顽强的让人叹为观止,而且这么热爱自杀的人竟然特别的怕疼,除了能给人带来麻烦真的什么也带来不了了。”
我的视线落在中原前辈的脸上,他只有在提到这位太宰前辈的时候,才好像有了真情实感。
“真的很奇怪会有这种爱好。”我应和他。
“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对他的自杀见怪不怪了,甚至有时会在他说他快死了的时候回他一句‘恭喜你啊,终于要死了’。”
“人缘看似也很不好的说。”
“包括我。”中原前辈没理会我,他自顾自的往下接。
“可能我是最希望他快些死的那个人。”
“可是你们从小都认识,刚刚您说了他是您的搭档啊。”
“我们从十五岁就认识了,我看着他尝试各种自杀的方式看了十几年,他经常会把他自己该做的工作交给我,那个混蛋就是靠着算无遗策嚣张了一辈子。”
中原前辈好像到现在都无法原谅那位名叫太宰治的人旷工一样,十分不满。
“而那时,他是首领,我是他最亲近的部下。”
“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说,有一个任务需要我亲自去一趟,那个任务真的很远,我从来没离开他那么远过,但是谁让他才是首领。”
我的笔尖就从未离开过纸面,记叙着中原前辈所说的话。
“那个任务的确很艰巨,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摆平,当时还受了伤在去机场的车里闭目养神,觉得这次太宰那家伙应该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把我外派出去了,说实话当时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我很想他,并且想跟那个让炫耀这次的战绩。”
我抬头窥了眼他的表情,像是与己无关般,眼睛里却盈满了回忆。
“所以在部下跟我说‘中原干部,首领自杀了’的时候,我连眼都懒得睁,只是随口回他‘首领已经不止一次用这个理由召我回去了’。”
“直到我下了飞机,那条红围巾送到我面前,我才相信,啊,他真的...走了,听说他从总部的楼顶跳了下去,我还听别人说他在跳下去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解决妥当安排稳妥了,我像是。”他说到这儿笑了好久好久,久到他这些年第一次因为这件事而发笑一样...
“我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有些失望?”
从老公寓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先生将我搂入怀中轻声问道。
“我以为我能听到有关于Mafia国家机密的那一段,谁知道只是听了一个不怎么认识的人的事。”
“或许我们晚上应该去看看爷爷。”
先生表情十分俏皮,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晚上做了不少好菜来贿赂爷爷,当我们三人入座之后,先生不经意的问出了一句:“中原前辈与太宰前辈是什么关系啊爷爷。”
爷爷沉默了良久,这次他没有用他以往来打发我们的“不知道”,就在我和先生觉得爷爷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他们并非是爱人,却比爱人的羁绊更深,他们凌驾于各自的立场,却有着出于本能的默契,但是当他们所熟悉对于对方的规则被打破时......”
后记:
中原先生家里的摆设大概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了,却被他打理的干净整洁,在茶几最显眼的正中间摆放着一本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小书和一个老式游戏机。现在再回想中原前辈右手碗上系着的白色绷带,不知该作何感想。
大概是:我见过他可能以各种形式的死亡,唯独接受不了他真的死亡;而他给了你不同的心理准备,却到底没有告诉过你该怎么去忘记。
“所以爷爷,有关于太宰先生,您能告诉我们吗?”
“关于太宰,没人能说的明白。”
“那太宰先生是真的把中原先生给遗忘了吗。”
“你以为中原中也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百度百科港口Maf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