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晚自习结束后，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黑。林陌刚走出教室，几道蓝白色的光便划破天际，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的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猜想迅速得到证实。眼前，学校后山从中间被劈开，草皮破裂，露出了狰狞的岩石；一栋栋教学楼被无形的大手撕裂开来；由钢筋水泥制成的预制板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林陌顾不得那么多，余光瞥见身旁的教室门即将坍塌，他二话不说就用身体去支撑着已经变形的门框。
教室里的学生惊慌失措，他从容不迫地指挥同学撤离，刚好这是林陌正在教的班级，大家见是熟悉的林老师，便有序地跑出教室。可刚没跑出几个学生，教室便坍塌得更加厉害。
可还有一些学生被困里面。就在这时，温嘉欣却出现在他眼前。林陌刚想质问她怎么没走，可却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十分吃力了。
或许是两人独有的无声默契，温嘉欣帮着林陌救出了所有的学生。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李默，可她却同温嘉欣一样，想拉林陌一起离开。
林陌肩负着几大块预制板，体力逐渐不支，但语气还是很温柔，温嘉欣就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
林陌此时像一条濒死的美人鱼，在搁浅的沙滩上做着最后的挣扎。一旦他选择上岸，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他说的话很简短，短的甚至连温嘉欣都没有反应过来，林陌就已经伸出手奋力一推，使温嘉欣和李默彻底远离教学楼。
这一推，用尽了林陌最后仅存的所有力气；这一推，包含着很多感情，有老师对于学生的关爱，有爱人对于伴侣的保护；这一推，便是两人生死的诀别，从此两人相隔两界，永远不见。
在温嘉欣无助的哭喊中，一块巨大的预制板就掉下来，正好砸在林陌的头上。林陌只感觉头疼欲裂，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学校清点人数后，学生大多都只是轻伤，有些就只是受到了惊吓。而老师中，却少了林陌的身影。
温嘉欣一个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膝盖上擦破了一层皮。李默帮她涂药，她却一直泪流不止，一边哭一边念叨着什么。
李默……林陌……
温嘉欣有一瞬间的恍然。两人的名字读音太过相像，甚至连温嘉欣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嘴里在念叨着的究竟是谁。
救援队找到林陌时，他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那几块预制板还压在他的身上，鲜血从伤口处汨汨流出，淌过苍白的脸颊，染红了身上的白衬衫。
林陌此刻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即便已经被弃置了，但仍旧安静地躺在橱窗的角落里，可惜有些地方破碎了，年轻的脸庞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表盘四分五裂，银白色的指针定刻在夜晚21点35分。
当晚，全市各处均发生了地震，一中所在地区伤亡最为严重。
如今，学校由于损坏严重需要停学重建，趁着这个空隙，温嘉欣从家里找出了那本同学录，翻到林陌留言的那一页。
前面都是一些嘱咐的话语，无非就是让她要努力，不要骄傲急躁。
她突然就联想到林陌苦口婆心地纠正她读音的时候，可像大学里唠唠叨叨的宿管阿姨，温嘉欣看着看着就笑了。
直到最后一句，温嘉欣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了。
“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眼泪继续奔跑。”
这句话林陌曾对温嘉欣说过多次，承载了太多。她的回忆迅速被勾起，匆匆忙忙地跑到学校天台。
温嘉欣没有走大门，因为这样会被拦住。她按照记忆到学校后山，翻过一面墙，顺利地溜进了学校。
李默也在那里，这是温嘉欣没想到的。她问温嘉欣也是来找自己写的字吗。
可未等温嘉欣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可惜那面墙在去年翻修时刷了一层白漆，以前的字迹早已淹没不见。又因为地震，那面墙早就被当做建筑垃圾在重建时丢掉了，现在这面墙，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面了。
至于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因为当初翻修时刷这面墙的是作为志愿者来帮忙的林陌。
那她究竟写了什么，才让林陌狠下心来用白油漆将它完全覆盖，盖下她温嘉欣三年的青春。李默一直很好奇。
温嘉欣却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温老师，林老师很爱你。”李默看着眼前人，她的眸子过于深邃以至于眼里的情绪不易察觉。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温嘉欣笑了，几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嗯。”
“我知道。”
流年未亡，夏日已尽，种树的人变成了在树下乘凉的人。
种树人在刚种下这棵树时悉心照料，帮她除去杂草，给她浇灌甘露。他曾和她一起看过星辰大海，一起在流星坠落之时共许心愿。
万物皆有灵，树对栽培自己的人自然心怀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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