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选择

刘念回到公司，处理一下日常业务往来，关注推进一下项目进展，一整天很快就溜过去了。被世俗的生活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白留给难以割舍又无望的情感。回到家，刘念在阳台上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喝着茶放空自己，任凭脑海中随机翻过一幅又一幅场景。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儿。他略微惊讶地看着少年一个人站在门外，被雨淋湿个透，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少年看起来镇定自若，依旧是一番自在自得得模样进屋，一边跟刘念解释：“我需要用点儿钱，大叔救济一下。”

这个少年很聪明，他知道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其实暗自对他有一种莫名的顺从，以及一种他模模糊糊察觉到的怪异情愫。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包含着太多他看不明白的层层叠叠，但他本能的就觉得安全，觉得这个人不会伤害他。他不去纠结其中原因，凡是自己能利用的就充分利用起来为自己某好处才是首要。

刘念又陷入无法拒绝这个身影的恶性循环，觉得自己又坠入梦中，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怕把自己惊醒。两厢各怀心事，一番水**融。

少年起身拿了钱说了一句多谢，语调里有些难以察觉的紧张，穿上还裹着潮湿的衣服离开了，匆忙的样子倒像是想要逃离。他觉得这里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他自己快要完全陷落了。

刘念拖着疲累的躯壳在俗世里沉浮，寻寻觅觅。不明白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一切都跟自己的预期截然不同。可能自己是真的老了，越来越渴求温暖，也越来越觉得内心软弱。

第二天傍晚，刘念刚从公司回家，就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少年敲门的声音跟他的嗓音一样，年轻的、带着些许散漫的调子。刘念来不及思考，隐藏不住他下意识里的欣喜和难以抑制的期待，就已经开门让少年进屋。

自从少年出现后，周自行的影子終日在刘念脑海里晃悠。有时候刘念甚至觉得只是一场幻觉和缠绵的春梦，他祭奠给这段恋爱中的所有情感供养，上天在这时给予他回应，弥补给了不再青春年少的他。刘念觉得有些晚，而且有些不够。

从脸庞到肢体，少年与记忆中的恋人重叠，让他倾覆满腔的思恋与温柔。

刘念面对着少年，像是虔诚地膜拜。少年越来越惊讶于在这个被他当作便利店的客户身上表现出来的痴恋，他几乎是享受着刘念的情意绵绵，也越发沉溺于在这里汲取到的温情。自从他被送到福利院后，失去亲人的关怀照顾，他过早地领略了世情冷暖和人间苍凉。但在刘念这里，这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这里，他觉得自己原本就该是这样被呵护和爱着的。

刘念突然醒了过来，伸手摸摸旁边，炙热的体温已消退。他十分懊恼，谴责自己不该涌起不切实际的期待，又一次尝到失落的苦楚。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打断了他，他起身穿衣，走到客厅，惊喜地发现少年仍然留在这里。一瞬间像一杯烈酒流入咽喉，温暖了他寂寞多年的心。

少年在厨房切着蔬菜水果做沙拉，略带羞涩地对刘念笑着说，“吵醒你了？我实在是饿了。”

刘念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少年应该有的神情，温柔地接过厨房这片战场，为两人做了一份丰盛的晚餐。

第一次，两个人的感觉像朋友一般自在，像亲人一般体贴，像爱人一般柔情脉脉。两人绝口不提过去，也不思及未来，就活在当下，彷佛这顿饭就是整个人生中最大的意义。刘念觉得自己即将溺死在这片幸福的幻海里。

少年走的时候，随意问刘念要了点儿钱。刘念把钱包给他，少年抽出一张，扬了扬手：“够了，先走了啊。”

刚走出门，少年回头补充道：“周小安，我的名字叫周小安。”不知道为什么，告诉对方名字好像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彼此感觉更亲近些，也有种重新认识的仪式感。这个叫周小安的少年，带着一身慵慵懒的满足，转身离开。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变化，刘念心里来不及确定，自己现在脑海里环绕着的，究竟是周自行青春的模样，还是另一个正当年华的少年。

几天后的傍晚，少年不约而至。刘念依旧把他请进来了，但是脸色却有些苍白凄惶。

这几天，刘念冷静下来不断思考着两人的关系，也规划着周小安的未来。他觉得自己这样是不道德的，不仅是对于曾经的恋人，还是现在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年。和周小安交往越多，他心里积累的愧疚越深，对自己的谴责更多。

一起吃过晚饭，刘念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整个故事和盘托出。关于他们的青春岁月，关于他错失的时光，以及未来的计划。之前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方向，把两人的关系引向了歧途，自此，该是回归正途的时候了。

刘念承诺，此后将成为周小安的依靠，是家人、长辈或者朋友那样的依靠，而不是其他。

周小安有些不安和失落。他没有经历过那种深入骨髓的恋情，也不是很能理解刘念心里的愧疚和矛盾的双重折磨，他其实只是一个缺少爱护的孩子，渴望刘念给予的温暖，他喜欢刘念对他柔情备至的呵护，享受那种被爱包围的感觉，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领略过的幸福。爱上被人爱，也是爱的一种。他还小，不习惯爱人，更不懂得如何去爱。他只能被这个看起来可靠的成年人安排着，接受他的计划，也感受着自己内心的隐隐伤痛。

刘念在书房为周小安安置了一张小床，这个单身汉的屋子里有了一个少年的卧室。夜晚降临，两人第一次没有同床，周小安有些不习惯。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空洞洞的，翻来覆去、忽梦忽醒间入睡。

半夜时分，窗外雷鸣电闪，把周小安从睡梦中惊醒。他吓坏了，急匆匆冲到刘念床边。刘念听到声音刚从起身，就被他抱了个满怀。周小安的脸埋在刘念胸口，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刘念一只手环抱着他，一只手轻抚他的头和后背，想要驱散他的恐惧。

周小安仰起脸，尽是惊恐无助的神情，对刘念说，“我害怕。”已经得到过的温情，现在要放开手丢掉，这个少年没有办法做到。

刘念眼里又开始了矛盾纠结。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推开周小安，他做不到在这个人面前保持理智和冷静，他自己整晚原本也辗转难眠。他心里没有办法不喜欢这个少年，一眉一笑都是撩动自己心弦的模样。阻碍他的，是身后背负的沉重枷锁，那回忆像是一记重锤，时不时敲打着他略微侥幸的心。可是，少年是温暖的、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他牢牢抓住刘念的心，一切幸福彷佛唾手可得。

最终，刘念还是选择向现实的温暖妥协，与周小安相拥入睡，终于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