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云罗重新翻开《诗经》沾了点墨水,挽着袖子直直的坐在桌边,一笔一划的抄写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这段情景她自动将顾明渊与那位好看的姑娘带入到里面,自己去赴约心仪的姑娘却躲起来逗着玩,光是想象就很有意境。
云罗和郁风差不多,是个情感上的武将,她不懂得什么吟诗作赋,也不体会不到爱情诗里的风花雪月,少男少女的美好的朦胧情感
上一世婚约在身不可违抗,嫁给顾明渊也是报着得过且过的心态,那些浮夸的情景感动不到她,平平常常才是真,因为与顾明渊当了几年夫妻习惯了他的照顾而已,所以现在才有点不习惯,这算爱情吗?不算,当一个杀手有了感情,那就不再是杀手了。
云罗并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怜爱和父亲的庇护,护着她的人却被父母陷害而死,她已经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了,天生的好性格导致她的人缘极好,幸而有几个朋友,她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脖子上的凤镖吊在空中,花纹繁重又冰冷,就像她那恶心的母亲,生而不养还死的那么轻巧。
她将《静女》抄完后搓了搓手,大不了再挨两年的打,以后若是再靠顾明渊,便也不必混了。
顾谦看着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兴奋的将来宾看了又看,裴临寒和郁风一起来的,默轩和默钦一手提一个礼物也都过来给他祝贺,云罗将她亲手抄的《静女》交到了他手上,礼轻情意重,梓熙身子弱就不来了,顾明华太忙就差人把礼带了过来,唯独顾明渊,人和礼都没有到。
顾谦有些失落,挠了挠头坐在最上方心里却是空落落的,闲来无事把云罗亲手抄的诗集打开,里面的字不像以前那么散漫了,看着别扭但能看出来是废了不少功夫,心里也有所安慰。
云罗坐在下方手肘抵在桌子上托着脸颊,侧首望着上方的人眨了下眼,会心一笑,如刚融化的春雪,干净舒服。
顾谦立马会意,拿起宣纸晃了晃表示他已经收到礼物了,信息也都知道了。
云罗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小子也不笨嘛,就安心的去对付手中的食物,顺便欣赏一下池中女子曼妙的舞姿,俟我于城隅,多好的句子。
就在宴席快要结束时,顾明渊才姗姗来迟,他神色看起来很是匆忙,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礼物走上前跟顾谦简单的交待了几句,云罗发现他的衣服和中午走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难道……
龌龊的想法,她摇摇头,想极快的逃离这是非之地,连忙躲在人群里借着矮的优势趁机开溜,猫着腰左躲右躲,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的人变得稀少也算是逃过一劫。
正当她感叹矮个子也有好好处的时候,一只手却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身边,人群开始疏散,通通往门口涌去。
她要是在里面,岂不是会被踩死??
“你小心些,衣服都脏了”接着便弯腰给她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语气里带着无奈。
云罗仿佛被烫到一样飞快的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多谢王爷,我先走了”便福了福身转身想扎进人堆里,却再次被拽回。
“一起走”态度强硬不可忤逆,顾谦看了云罗一眼表示爱莫能助,便继续追问:“后来呢,梦然姑娘没事吧”
顾明渊将云罗拽来放在身后,抓她的手都不曾松开过,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他通常都是同一副表情,喜怒哀乐很少喜形于色,只有在好友面前才会放松警惕,今日状态特别不好,烦躁道:“她没事,我倒是瞧出了那邦土匪的藏身之所,明日我就带兵去剿灭,全部算入你的功劳”
“哦,好,我有什么要帮的吗”顾谦迷茫的点点头,通常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问发生了什么,南易这几年来养精蓄锐只为一鸣惊人,顾明渊突然要出手剿匪管理治安,他是有些惶恐的,恐怕是发生了点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保护好自己就行,你留下来送客,我把云儿送回去,这几天治安不怎么好”顾明渊交代完后就领着云罗走了。
她使劲的回头去望顾谦,做出了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顾谦也耸了耸肩膀,看来他们两只能选别的日子了,顾明渊将两个人的计划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没有叫马车,独自一人牵着云罗的小手走在空落落的街头,大街空无一人,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灯笼发着昏暗的灯光,从后面看上去,他的背影过分的单薄,素来整洁的衣服今日却有些凌乱。
云罗觉察到身边人情绪的低落,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冷,正如她的心,没有温度,斟酌一二,还是败给这孩子了,只得多嘴的问:“哪里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
他没有回答,只是手上的人力度越来越大,云罗觉得难受但也忍住没有将手抽出来,熊孩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专门拿她撒气。
终于,这别扭性子开口了,“我,我与梦然,今日遇到一帮劫匪,我并没多想,就将他们给打退,结果发现是一个少年布的局,想上演英雄救美,他见我坏了他的好事,便要与我同归于尽,他……”
“你吃醋了?原来你喜欢的人也有别人喜欢?”云罗听他这话怪怪的,好像有些委屈,又带点惋惜。
“没有!我怎么会干这种幼稚的事”顾明渊想都没想就矢口否认,今晚的夜色和当年从冰窖回来的月色一模一样,两人同样都是各怀心事。
“哦,我要去休息了,你快些放开我”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云罗将手从他的禁锢里勉强抽出,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他福了福身,显然是一种要走的架势。
“别,你明日告假不行吗,我替你抄”顾明渊好不容易才将她给带出来,这么轻易的回去岂不是得不偿失?伸出手将小姑娘再次拉了回来。
云罗被他拽来拽去的给弄烦了,一时没忍住狠狠的讲他推过,怒道“你有完没完啊!一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的烦死了!你不是说要自己事自己做,你还来贿赂我!”
顾明渊没想到她会动手,往后退了半步乖乖听听她的教训,长这么大跟他动手的人也只有郁风一个,如今这小姑娘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有些新鲜,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罗看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顿时怒气更盛,懒得和他这种幼稚的人计较,走又走不掉,气的跺脚,怒道“我没跟你玩,我也没跟你耍脾气!请你回去忙你的政务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明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指了指远处的王府,试探道“那,我走了?”
云罗不耐烦的挥手,顺便用力甩了一下袖子,大步离去。
“……好玩”顾明渊看着小孩的背影总结了这两个字,自己本来就心烦,想着这种小事找谁都不好说,也说不出口,但是云罗不一样,她还小,只管听他倒苦水就是,有时候还会和他聊聊天愉悦一下心情,比其他人好多了。
就这么放着走了,倒底是有点不舍,顾明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嘴角慢慢垮了下来,头顶的圆月照着地面泛起了冷光,孤身一人来的轻松去的也轻松。
他轻轻摸索着拇指上的玉石板戒,上好的玉石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倒也看着清冷,似乎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本的温和全被冷冽代替,悠闲的漫步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
年少的欢喜都是真的,只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云罗走了一段路后感觉到了冷,晚上的风特别刺骨,把她本来躁动的心给平静下来了,为什么和顾明渊一个小孩子发脾气?为什么这么冲动无脑?他爱干什么干什么赔笑脸配合着就是了,何苦气的自己难受!
她更怨自己冲动,这离丞相府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她一个弱女子走回去万一遇上什么歹徒……
试着运气,一股强大熟悉的力量从掌心飞出将旁边摊位上的灯笼打的稀碎,好吧,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此番情景,当真是床前明月光…好吧,没有床”云罗放弃了吟诗作赋的机会,迈着方步闲庭信步的走在这冷清的大街上,心想这顾明渊真的是个棒槌,她让走就走,路上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本来冷清的坏境,连狗叫都听不到促使她听力更好了,可以听出来无缘无故多了一个脚步声,她便停下了脚步,先看看这人是敌是友。
结果一阵风刮过,眨眼的时间,一个黑衣人已经稳稳的立在了她面前,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个眼睛,那瞳孔还是碧蓝色的,摆脱,能不能专业点!
云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道:“你是不是宁宇的”
对方愣住了。
“你是不是姓宁?”
对方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宁子仪!”
对方转过了身,慌忙的摆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