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东华甫一离开,凤九便觉身体不适,终日恹恹的,小燕与谢孤栦承了帝君之托,又晓得她或许是有了身孕,自是不敢相扰。那几日二人便在青丘闲坐瞎逛,打发时间。那夜不知何故竟让她偷听到了他与小燕的对话,知晓帝君此去,并非去佛陀座前论辩佛理,而是要去净化妙义慧明境。她追问小燕与谢孤栦无果,便执意要上太晨宫问个明白。
东华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最深切的创痛被撕开,虽然仍记不得,他却再也无法如听别人的故事那般淡定从容。
他设了无人能进的结界,偏偏留了一个半心戒指;他留下了忘情丹,又希望她能追随他而来——因为,那或许会是他俩此生最后一面,从此生死相隔,魂梦难再同。他将重霖关在宫中,又指望凤九能够来天宫找他——层层叠叠的防备,里头包裹的不过是不舍二字。
她终于不负所望,追到了碧海苍灵,戴着他留下的半心琉璃戒,毅然投身星光结界。
碧海苍灵的恶战,他尚能想象,三尾毒蛟,妖尊渺落,摄心夺魂之术,凤九不过区区一个上仙,在阵中要自保已是不易,纵然是承了他的魂魄之力,又如何能够挡住渺落一击。
东华蓦然想起从前她挡在他身前的那几次,她弱小的身躯总是想要护住他,哪怕是以卵击石,她也从不犹豫半分。只不过,这一次,他竟没能留住她,保住她。
谢孤栦讲得已然极简约,当日的腥风血雨仍扑面而来。
漫天星光底下,浓黑恐怖的妖息森然游荡,他与她曾执剑并肩御敌。
东华帝君曾无数次上过疆场,身后是他座下战将,面前是可怖的妖魔,他从无畏惧。然而此时,他却能想象出那日心底的惧意。明明想将她捧在心口呵护,却一次次将她带入险境,他不愿她涉险,又渴望她的陪伴,这种矛盾纠结的心情,究竟有谁能懂?
当说到折颜与白真自十恶莲花镜赶来,凤九已经奄奄一息,东华眼底泪意一闪,问道:“凤九既然伤重不治,我定会舍命相陪,为何定要将我二人分开?”
小燕抱着滚滚凑了过来:“你离开青丘之时,便担心凤九有了身孕,大战之后,你和凤九活不长便罢了,难道要你这个小冰块也跟着你们去死么?”
东华望着小燕怀中,滚滚露出的一双大眼,心中猛地一颤,抬手抚上了他的头顶。
谢孤栦说道:“后头发生的事,我与小燕不过旁观,有些也是道听途说和私下的推测。当初帝君大战渺落之时,结界之外,曾四海动荡,天崩地坼,日月无光,皆是因凤九受了那一击,帝君万念俱灰之故。星光结界的硕大幕墙,无人能破,帝君当时,或许真抱了同归于尽之心也未可知。幸亏折颜上神及时赶到,护住你和凤九,才免了一场天地浩劫。后来,大家离开碧海苍灵,只有折颜上神与白真上神留下,一为保胎,二为护住凤九一点元神,小燕曾带着煦旸去瞧过你们一次,据说帝君当日仅留一口气在,摇摇欲坠,生死难测……再后头,便是消息传来,青丘封山,太晨宫闭门,我与小燕奔波各处,再也未见到你与凤九二人,再也未听到你二人的一线消息。”
沧夷沉默了许久,突然开腔说道:“我曾听墨渊上神说起,当初在结界之内,凤九回光返照之时,曾要帝君答应她,服下忘情丹将她忘记——方才帝君说自己被人修改了记忆,大约便是源于此,否则,何人胆敢擅自更改帝君记忆?”
东华一愣,沉声问道:“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