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柒：除祟

回到云深不知处后，蓝琬第一时间就将情况汇报给了蓝曦臣和蓝忘机，兄妹三人商谈此事直至至暮色四合。姑苏蓝氏除邪祟也是雷厉风行，当晚蓝忘机亲自带人去碧灵湖旁边的村子把煞魂鬣犬全部剿灭干净，还用无极阵法暂时封住了碧灵湖，不让那些邪祟再出来害人。

　　这还远远不够。蓝家人决定集体亲自上阵去除邪祟，魏无羡、江澄和聂怀桑要求同去，就连自恃高傲的金子轩也主动请缨了。

　　到了彩衣镇，蓝琬还是一左一右地拉着蓝曦臣和蓝忘机的袖子，走在他们中间。魏无羡买了三坛子刚酿出来的米酒，分给江澄和聂怀桑，即便是挨了蓝忘机“恶狠狠”的眼刀也毫不在意。金子轩一个人抱着他的佩剑岁华，和魏无羡他们拉开了距离，显得形单影只。

　　金子轩不喜欢云梦江氏的人，是因为他被母亲安排了一门自以为很糟糕的亲事——他的未婚妻是江澄的亲姐姐江厌离。江厌离姿色中上，并无亮眼之处，性不喜争，修为不高，平平无奇，在修真界的仙子中不免有些黯然失色。而他金子轩，兰陵金氏嫡系独子，世家公子榜第三，额上一点丹砂，丰神俊朗，天生骄子，本应该与一位旗鼓相当的玄门仙子缔结良缘。谁知母亲竟然早已替他做了决定，安排了这么一门亲事。

　　金子轩自己心里闹腾，自然就看不惯云梦江氏，尤其是魏无羡的行事作风。当然，魏无羡和江澄更不喜欢这只有眼无珠的金孔雀，听学都这么长时间了，和金子轩说过的话掰着指头就能数清楚。

　　一行人来到码头上，各自选了一个称心的小船，在河上玩闹起来。魏无羡和江澄都是划船的一把好手，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把竹竿子甩的虎虎生风。蓝家门生们平日里让家规束缚地拘谨小心，一行一言都无比雅正，此时也放开了心，小打小闹起来。

　　魏无羡的划船动作及其漂亮，一顿操作猛如虎，得到了两岸人的满堂喝彩。正当他骄傲的鼻子都怼上天的时候，“咚”一声，撞上了另一只船。魏无羡打了个趔趄，手里竹竿滑脱到水中，溅了那船上的人一头一脸水。

　　金子轩下巴和头发上都滴着水，目光冷冷地盯着魏无羡。那种眼神和蓝忘机的不同，高傲里带着不屑，没来由的优越感，让人不想揍他都难。

　　竹竿子轻巧，须臾便浮上水面。魏无羡看都没看金子轩一眼，捞起竹竿，很敷衍，没有丝毫诚意地从嘴里吐出“抱歉”二字，就像是施舍给乞丐的两个铜板一样。金子轩更不爽了，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魏无羡当即火气就窜上来了，不爽道：“‘抱歉’二字就是‘对不起’，很难理解吗？”口气里满满的讽刺。

　　金子轩哼了一声：“无教养。”

　　这下不仅是魏无羡，江澄也惹火了。他纵身跃到魏无羡船上，毫不客气地讽刺道：“金公子如此高风亮节，还小肚鸡肠地与我们这些没教养的人斤斤计较，不怕折了您的舌头吗？再者，魏无羡他是我云梦子弟，有没有教养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江澄是云梦出了名的毒舌大王，怼起魏无羡毫不客气，为了魏无羡怼别人更是一点情面和退路都不给留。金子轩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场面一度尴尬至极。他一方面顾及江澄的身份，不想把两家关系搞得太僵招母亲一顿臭骂；另一方面江澄的嘴实在是太毒了，几乎一句话一把刀子，他实在招架不住。

　　僵持半晌，金子轩古怪地笑一声，道：“罢了，本公子就宽宏大量，原谅你。只要你们云梦江氏的人，都离我远点就行。”

　　悄无声息的，一只白色的长靴突然踏在了金子轩的船邦上，使劲一蹬。小船摇摇晃晃地漂开，金子轩没站稳差点摔倒。正要发作，定睛一看，不得不强行按住了体内的暴躁因子。

　　“船碰到一起，划开不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来碰瓷的吗？”蓝琬扬着秀气的脸庞，比江澄还要语出惊人。

　　“毓徵！”蓝曦臣连忙喊住她，口气有些责备。

　　蓝琬撇了撇嘴，轻盈一跃，飞回了自己的船上，抄起竹竿子划走了。金子轩自知蓝琬不喜欢他们兰陵金氏的人，加上金玉打蓝琬小报告让他在人家面前根本抬不起头，只能忍气吞声，把这个哑巴亏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他今天一定是脑子让驴踢了，才要和他们一起下山除水祟。

　　实在看不下去的聂怀桑摇摇晃晃地划过来当和事佬：“那个冷静……都冷静……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嘛。”

金子轩一肚子气无处撒，语气更加傲慢：“怀桑兄，奉劝一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若跟交友不慎荒废了学业，你大哥又要提刀撵你了。”

　　打蛇打七寸，命中要害。这下可好，连聂怀桑也不想和他说话了。悻悻地撑了篙，去找魏无羡玩。

　　远处蓝曦臣还在数落蓝琬行事太过随意莽撞，蓝琬也不好顶撞他，敷衍了两句就划到蓝忘机那边，试图用二哥哥来屏蔽大哥哥的说教。蓝忘机看了蓝曦臣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蓝曦臣长叹一声，道：“既然忘机护着你，为兄也不好说么，下次注意。”

　怎么回事？蓝湛根本什么话也没说呀？魏无羡腹诽着，两杆子撑到前面，偷偷瞟了一眼不管是细微的风吹草动还是翻起的惊涛骇浪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蓝忘机，心里疑惑泽芜君是怎么看出来的。

“呀啊啊啊啊——”

　　正当魏无羡纳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聂怀桑的惊叫。只见几只面部发青，浑身浮肿的水鬼，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他的船。它们睁着一双狰狞的白眼，连滚带爬地向聂怀桑扑过来。聂怀桑浑身发抖，跌坐在船舱里，连他最宝贝的纸扇也丢下了。

　　“怀桑兄！”魏无羡大急，祭出随便向一只水鬼劈头砍去。紧接着其他人的佩剑也齐刷刷地飞了过去，一时间水面上红黄蓝紫色剑华全部聚拢、炸开。“扑通扑通”，身首异处的水鬼们纷纷掉回水里。

　　聂怀桑清秀的一张脸吓得泛白，汗水把额前的碎发都浸湿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妈呀……那水鬼长得也太恶心了……”

　　“水鬼在水里泡着，都秃噜皮了，能好看吗？”魏无羡拿着随便往水里一划，捞上来好多黑色的东西。丝丝缕缕的，像是头发。

　　“跑的倒挺快的。”魏无羡把剑伸到河里涮了两下。一大团阴云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他船底下掠过，直冲江澄的船奔了过去。

　　好在江澄一直盯着水面，早就发现了那团阴影，暗暗捏紧手里的竹竿。“咕嘟咕嘟”，水面上冒了几个泡泡之后，忽然腾空跃起一只身形巨大的水鬼，直扑向江澄，激起的波浪向小船袭来。江澄瞳孔骤缩，纵身跳到空中，竹竿猛地挥向扑面而来的水鬼，一声闷响，水鬼脸上的烂肉被扯下一大块，露出森森白骨。

　　“呜呜！”瘆人的惨叫过后，那鬼跌落到河里，水花四溅。江澄踏着风，单脚踩在了早已经肚皮朝天的船底上，挽了几转，竹竿子呼呼作响，随手绕过背后。那些水花，也只是沾湿了他的衣袍下摆。

　　这一招动作潇洒帅气，出招有力。一旁看热闹的魏无羡噼里啪啦地拍着手，赞口不绝：“好好好！太帅了！蓝琬儿你说是不是？”

　　“啊？嗯……”突然被点名的蓝琬有点茫然地看向魏无羡，她刚刚只是对着某个打水鬼的小子稍微犯了下花痴而已。

　　“兄长。”蓝忘机道，语气不疾不徐，却十分严肃，“我们设的阵法被破了。”

　　蓝曦臣俊眉紧紧拧了起来，转身对聂怀桑道：“怀桑，你不会御剑，就在这里等我们吧。其余人随我一道，前往碧灵湖。”

　　有了蓝曦臣的指挥，一行人总算能有条不紊地前往碧灵湖了。过了彩衣镇，空中弥漫起不知名的甜蜜花香。

　　小船顺水而下，水流又平稳，此时竹竿子倒没什么作用了。蓝琬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心神不宁。自从他们出了镇子，一个白影就老贴在她的船边，忽左忽右，忽远忽近。蓝琬几度想用竹竿敲它，可端头还没伸到水里，它就一下子沉到底下去了，过一会又浮上来。牛皮膏药一般，根本甩不走。

　　平常蓝琬是不会在意这种情况，紧跟着兄长们的步伐走，今天却是鬼迷心窍了一般，脑海里老是浮现出那个白影。不知不觉，蓝琬的小船偏离了轨道，竟然追随白影而去。诡异的是，并没有人发现蓝琬的船再离他们远去。

　　待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孤身只影，身旁的景色也变得陌生。空气中的花香浓郁地化不开，熏的人头晕。蓝琬心里隐隐感到不妙，浑身都警惕起来。

　　小船继续向前飘荡，两旁都是高耸的悬崖绝巘，怪柏丛生。越往前，水面上漂浮的迷雾越浓，从崖顶上渗下来的几缕阳光也吞没了。

　　突然，这片水域的颜色开始用肉眼所能见的速度迅速变深。从一开始的翠绿色到墨绿色，现在几乎是紫墨堇一般诡异的黑色，好像她是飘荡在一条墨汁汇聚成的河上。

　　“咚咚咚——”脚下的木板好像受到了重击，猛烈摇晃起来。蓝琬惊骇地发现，一个小型漩涡正在自己身下运作，并且愈来愈大，隐约能看见几只青白色的鬼手浮现出来，挣扎着要逃离水面，又好像是拼命要拉住什么拖下去。

　　想让她蓝毓徵陪葬？做梦！

　　蓝琬祭出痕霜，飞身跳上，痕霜载着她升到了半空。回头下望，小船早已让水鬼抓住撕的粉碎。蓝琬额上出现了密密的细汗——她这回遇到的东西可没以前那么简单了。

　　果然，漩涡中冲出了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她似乎可以操纵脚下的水，巨大的水柱从她身下拔起，端端地上升到和蓝琬同一高度上。

　　女鬼围着破烂不堪的白布，露出肩膀和大半个胸部，沟壑深邃，绞着两条细长的腿，在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蓝琬面前简直是过于暴露轻浮。她的手指甲长且尖利，寒光凛凛，如同十把吹毛断发的小刀。当然，蓝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的脸了：一张腐烂的面皮下，因为过渡浸泡而浮肿的青紫色的脸，稀稀拉拉地掉着烂肉，血淋淋地露出白森森的颧骨和獠牙，形象十分丑陋骇人。

　　蓝琬胃里反酸，基本上没眼看她了，心里默念出她的名字：水魅。

　　水魅，多半是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万念俱灰跳河自尽后的怨气幻化而成。一般这种情况下形成的怨气都是异常强烈，催生出来的邪祟也十分难缠，放到谁家管辖的地方都能让那家家主头疼几天，水魅就是其中之一。

水魅还有个别名叫水妓，主要靠吸食男性的元阳精气而生。由于自身面目丑陋，就会拐了其他年轻貌美的姑娘，撕下脸皮蒙在脸上。她们经常会在晚上装作迷路的女子游荡在树林里，勾引路过的男人。由于水魅身材傲人又穿着暴露，不少男人都会心猿意马，中计上钩。水魅就在这时一方面尽情满足他们一方面慢慢地吸食他们的阳气，等水魅吃饱餍足，那些人在醉生欲死中也一命归西了。

　　因为水魅怨气冲天，普通的人面皮在她身上会很快腐烂掉，她不得不经常更换脸皮。这时，受害的不仅是男子，还有年轻貌美的姑娘们了。

　　之前在藏书阁中蓝琬看到过这种邪祟的介绍，对于从小在姑苏蓝氏端方雅正的家风下长大的蓝琬，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么轻浮随便没节操，不停地让男人从身上过的女鬼。今日亲眼目睹了本尊，不由地鸡皮疙瘩紧急集合，强烈地嫌恶感流遍全身。

　　但水魅可不这么想，她“嘎嘎”地怪笑着，显然是看上蓝琬的脸皮了。

　　要不是姑苏蓝氏家风严正，蓝琬肯定当场就破口开骂了。她可不能忍受别人用她的脸来干如此龌龊腌臜的事。

　　“想要本姑娘的脸皮，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蓝琬从乾坤袋中抽出神舞，出手就是凌厉的战曲。叮叮咚咚几道冰蓝色的流光从琵琶上飞出，打了水魅个措手不及。

　　水魅这种邪祟，难缠就难缠在狡猾上。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小丫头不好对付，转而与蓝琬周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