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喜欢本来就是双向奔赴，若他有心待我，也定会为我考虑，事事以我为先。哪怕我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哪怕我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他也会力排众议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同我并肩而行，永远不会抛弃我。”
说着，江厌离温柔地摸了摸腰间那个奇形怪状的木雕，本来就温婉的笑容此时更镀了一层柔光，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当然师姐说的有些夸张啦，像平常人家举案齐眉有商有量地过日子，你体谅我难处，我心疼你不易，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也相信，子轩……或许真的是我所希望的那个如意郎君。”江厌离脸颊泛起淡淡的粉红，不过在瞥见魏无羡不虞的神色之后，又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师姐也不是非他不可哈！如果有更中意的，当然也就不会选他了！”
可就如江澄所说，放眼整个玄门，比金子轩更好的夫婿人选寥寥无几。且论个人感情和家族情况来看，金夫人从小到大都很喜欢江厌离，当亲女儿一样地疼爱，嫁过去定然会给她撑腰，不会让江厌离受委屈；而在琅琊期间金子轩虽然对江厌离出言不逊，可后来认错态度诚恳，也在魏无羡和江澄不在的时候尽心尽力帮衬江厌离照料江家，两人也算同甘共苦，有过命的交情在。
思来想去，方方面面的确还是金子轩这厮最合适不过。
唉，真闹挺……
“师姐，我今天在街上碰见蓝湛了。”不知为何，此时魏无羡烦着烦着，脑海中就浮现出蓝忘机那张若冰雕雪砌般的脸庞。
“哦？是吗？”江厌离对蓝忘机的印象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魏无羡似乎很在意这个朋友，“为什么不请他来莲花坞坐一坐啊？”
闻言，魏无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了一声：“得了吧，他现在看见我就烦，我可不想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没得让人觉得是我不要脸非得巴着人家含光君。”
此话一出，端的是一股子自暴自弃般的嘲弄，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惆怅。
这次碰面又是不欢而散，射日之征后鲜少的见面，他们没几次是心平气和地分开的。
想起自己入鬼道后见蓝忘机的第一面，他要带他回姑苏的样子，那双时常冷淡的、疏离的琉璃色瞳眸中，第一次迸射出了显而易见的浓烈情感，很执着，很热烈，烧得他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其实他当初那副鬼气森森的样子落在泠然若仙的蓝忘机面前时，魏无羡心里有些微妙的难过和别扭，他其实本能地不想让蓝忘机那种泠然若仙的君子，看到他那个满是煞气、状若厉鬼的模样。
本来他就讨厌他，现在只能更讨厌了，还非要带他回蓝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亏得之前蓝琬替蓝忘机开脱的时候，魏无羡还半信半疑的，但现在看见蓝忘机那双宛如冰天雪地般琉璃色瞳眸全都是抓他回去关起来执着与坚定，他是一点都不敢信了。
魏无羡挺不服气，也挺委屈，他和蓝忘机是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可玄武洞里他们同生共死，也算过命的交情。就算他再怎么嫉恶如仇，也不至于对自己这么残酷、这么不留情面吧……
如此一想，魏无羡还给自己想难受了，屈膝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自己膝盖上，微微歪着头，失神地盯着跃动的烛光。
见魏无羡情绪有些低落，江厌离叹了口气也就没再继续提蓝忘机，而是转到了蓝琬那边：“阿琬还好吗？”
“蓝琬儿？不知道，好久都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应该还在闭关吧。”
蓝琬体内的寒毒虽然得到了有效的节制不再反噬，但依旧残留在体内留下了病根，以是她需要长时间的闭关修炼，精进寒冰诀，舒缓寒毒对身体的侵蚀。
“说起来，阿澄也应该要议亲了，咱们是不是该和他商量商量，早点备下聘礼，方便上中意的人家提亲去。”
虽然江澄还不到弱冠之年，但莲花坞现在人丁稀薄，江厌离自己若是出嫁就没合适的人替江澄打理家中琐事，实在是需要一位主母来管着莲花坞。现在双亲不在，江厌离作为长姐，自是替弟弟操心起婚娶之事。
魏无羡一听就来了兴致，拉起江厌离委地的长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人也凑得更进了些，师姐弟二人不自觉头挨在一起，开始悄悄谈论起江澄的婚事来。
“师姐，你觉得谁家姑娘最合心意啊？”
“合心意？”江厌离抿嘴摇了摇头，“这个你应该问阿澄去，毕竟是给他娶夫人，合他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难道师姐不觉得，有一位姑娘同时合我们的心意呢？”魏无羡挤眉弄眼地暗示玩，然后期待地看向江厌离，期望她能顺着说出来。
江厌离自然明白魏无羡心里那点小九九，更何况他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于是就随了他心意，淡笑道：“好了，是阿琬对不对？”
“嗯嗯嗯！”魏无羡点头如捣蒜，继而感慨道，“我认识江澄这么多年，蓝琬儿是唯一一个能走到他心里去的，两人又门当户对，这不是天造地设的缘分吗？”
“而且师姐我告诉你啊，蓝琬儿对江澄也有意思，好几次旁敲侧击暗示江澄去蓝家提亲，只可惜……”魏无羡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江澄那个榆木脑袋愣是不开窍，到现在还没懂人家的弦外之音，经常把蓝琬儿气的够呛。”
闻言，江厌离捂嘴轻声笑了起来，江澄这反应倒是不出她意外，感情方面江澄从小就愚钝得离谱，思维不太会转弯，去理解小姑娘那些九曲回肠的心思也是难为他。但若不是江澄太木，江厌离也根本用不着操心他的婚事，他估计早就自己登蓝家的门提亲去了。
“其实我也和江澄说过这个事情，但是他总是说他不着急，过两年再说。可他年纪也老大不小，再拖下去，万一人蓝家先给蓝琬儿相看好人家了怎么办？到时候再去又争又抢？”
听着魏无羡絮絮叨叨地说出自己的顾虑，江厌离笑着摇摇头，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阿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的，都不像你了呢。”
“嗨，真不是我多虑。”魏无羡摆摆手，“隔壁巴陵欧阳家二公子都已经定下婚帖都下来了，下个月初八，他大哥跟我们是还是同窗……比江澄小的都准备成亲了，他还提溜个邦邦硬的榆木脑袋啥都一窍不通，你说这愁不愁人？”
提起巴陵欧阳家的喜事，魏无羡心里也是一阵惆怅的唏嘘。射日之征时，昔年同窗欧阳墨不幸殒命战场，老宗主也因受重伤、加上痛失长子，身体日渐衰弱，所以才记着给二儿子娶个夫人帮衬着，以便最后将家族重担放心交付出去。
如果江枫眠夫妇还在世，现在估计也在为江澄的婚事焦头烂额，而且以虞紫鸢那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不定已经着手准备给蓝家下聘了。
如此一想，魏无羡看向祠堂上江枫眠夫妇的牌位，回忆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那时他还喜欢抱着随便到处跟人炫耀剑法，身边还围着一群咋咋呼呼的师弟，想着江澄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忙得鲜少见到人影，而是和大家一起采莲蓬偷西瓜挖菱角……
忽然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的难过冲上心头，又怕江厌离发现他泛红的眼圈，魏无羡赶忙低下了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阿羡，你为阿澄考虑那么多，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呢？”江厌离擦完最后一块牌位，起身放好后又回到了魏无羡身边，盘腿坐在蒲团上，托着腮看向这个比亲弟弟还要让她操心的师弟来。
虽说魏无羡从小就嘴甜讨喜，喜欢和漂亮的小姑娘撩闲逗趣，说两句好听的引她们开怀大笑或者脸红羞嗔。但实际上魏无羡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他对谁家姑娘表现出过明显不同的态度。
就像江澄对蓝琬会脸红，金子轩看见江厌离就不会走路了一样，魏无羡虽然很会和小姑娘打交道，但从来没有哪个是被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对姑娘们都保持着友好亲切的态度，但也就点到为止，谈不上喜欢。
正调侃着江澄看热闹不嫌事大，话题忽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确实让魏无羡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继而不自然地咧起嘴：“……嗨！这才哪到哪啊！我又不需要夫人替我打理什么，不着急着呢！”
“而且师姐，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啊！我要是有喜欢的，都不用你说，我自己会求着江澄帮我去提亲的，再等等吧！”
魏无羡讪笑着，挠了挠脑袋避开江厌离的目光，敷衍地哼哼着：“嘿嘿，再等等……”
见他这态度模糊迟疑，很明显地就是在逃避问题，江厌离自然也不勉强魏无羡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又宠溺地戳了戳他的脸，打趣道：“你呀，说三岁都大了，一岁还差不多。”
“不过我们羡羡这么优秀，以后的道侣肯定貌若天仙，世间难寻的顶好女子！”
魏无羡自动忽略了道侣的问题，干脆继续装傻充愣撒娇打滚，要把这话题彻底糊弄过去：“不！我三岁了！三岁的羡羡饿了！怎么办！”
江厌离顺着他的话揶揄地笑着：“厨房有汤，去喝吧，就是不知道三岁的羡羡够不够得到灶台啊？”
魏无羡夹着嗓子继续胡说八道：“够不到，师姐把我抱起来就够到了……”
然话音未落，不知何时来到祠堂门外的江澄大步流星地垮进了屋，魏无羡故作稚嫩的撒娇声听得他是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面露嫌弃：“一个大男人，非要捏着嗓子模仿人小孩子说话，你恶不恶心！”
说着，他指门外，昂着下巴傲慢道：“浑话少说！汤本宗主给你盛好放外面了，赶紧跪下来感谢然后滚出去喝你的汤！”
“得嘞！谢主隆恩！”魏无羡嗖地一下从蒲团上站起身，玩味地笑着拍了拍江澄的肩膀，甩着袖子蹦蹦跳跳地出门喝汤去了。
忙了这些日子，江澄终于能得空来祠堂看一眼，给父母上柱香，陪姐姐说会儿话。跪坐在蒲团上，姐弟俩先是聊了些江家生意的近况还有莲花坞的开支，商量着还有什么地方能更节省些。
正聊着，魏无羡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不满地质问道：“江澄你什么意思？排骨呢？！”
江澄抬头睨了他一眼，似是早就知道这家伙会有如此反应，颇有种恶作剧得逞的轻快，歪着头理不直气也壮：“吃完了，只剩下藕了，你爱吃不吃！”
魏无羡扑上来掐住江澄肩膀，胳膊肘直捅他腰间，咬牙切齿道：“把排骨吐出来！”
两人扭做一团谁也不服谁，江澄一边跟魏无羡有来有回地打太极，一边挑衅：“吐就吐！有本事我吐出来你再吃下去！”
“好了别闹了！”江厌离从善如流地将两人分开，一人额头上点了一下，嗔怪道：“多大的人了还为几块排骨争来争去的，我再做一罐就是了……”
江澄这时也不再逗魏无羡玩了，将他肩膀一推：“自己去翻翻瓦罐底，眼睛长下干什么吃的？”
“真的？”魏无羡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恐吓”道，“你要敢骗我，你就完了江澄！”
江澄抱着手臂，一脸“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完”的表情目送魏无羡出了祠堂，回头对上江厌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乖巧弟弟模样，重新说起刚刚被魏无羡打断的事。
该说不说，有些事情姐弟俩确实想到一起去了，几乎没有异议就拟订了需要节省开支的地方。姐弟俩聊着天就出了祠堂，在莲花坞里随意地散散步，享受着这难得闲暇的宁静时光。
“阿澄，你真的是长大了。”见江澄现在处理公务也愈发游刃有余，人也稳重了些，江厌离不无欣慰，“如果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然江澄却沉默着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莲塘上一片萧条寂寥的景象。
纷纷扬扬的芦花絮飘零入水，被波澜推到了岸边，和枯叶水草一起微微地浮动着。惨淡的天光落在平如镜面的水塘上，暮色苍茫下是一片茫茫的透亮的白，衬得那残败的枯荷如同写意的水墨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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