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尽时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 城市的霓虹与繁星交相辉映, 散发着独属于这座城市的温暖与浪漫。

顾辞安独自走出游泳馆，经历了一整天的情绪激荡，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意外的平静。

那些沉重的过往，终于在宁皓的泪水中，在那场尽兴的比赛里，真正的尘埃落定，他不再感到刺痛，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

晚风拂过他的发梢，顾辞安拿出手机，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拨通了陆梓轩的电话，他现在很想和这个懂他的人分享这份久违的释然。

“轩哥，”顾辞安的声音清澈而平稳，“忙完了吗？一起吃饭吧。”

“好，那就老地方，我一会儿到。”陆梓轩在电话那头爽快地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顾辞安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几分。他们约定的“老地方”，是坐落在大学城巷弄里的一家小菜馆，这里没有喧闹的人声，只有家常饭菜升腾的温暖香气。

店里的老师傅最拿手的便是各式清淡小炒和温润的粥品，这对于胃不好的顾辞安来说，几乎是天赐的福音，而陆梓轩本是个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早先几次被顾辞安“强行”带来后，竟也渐渐爱上了这份清净与妥帖。

不知从何时起，这家小馆便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据点，久而久之，在这里吃饭，便成了他们之间一种不言而喻的习惯。

顾辞安先一步到了小饭馆，熟门熟路地掀帘走进老板特意为他留的包间，他也不用看菜单，只朝厨房方向朗声唤了句：“叔，老规矩。”

那声音干净清亮，如山间清泉，听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他是这儿的常客，虽身姿挺拔，却生了一张格外显小的脸，乖巧得惹人怜爱，老板早把他当自家孩子般疼着，每回吃饭总要额外送几碟爽口小菜，后来陆梓轩每次瞧见这场面，心里总会莫名泛起一种“看，我家小白菜多招人喜欢”的炫耀感。

没等多久，包间的门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陆梓轩风尘仆仆地赶来，带着一身未散的秋夜凉意立在门口，他身姿挺拔如松，暖色的灯光为他栗色的短发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深邃得如同精心雕琢，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那股举重若轻的强大气场，便已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两人虽有些时日未见，却无半分生疏。顾辞安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陆梓轩便极其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碗筷。

陆梓轩没有急着动筷，而是先夹了一筷子顾辞安偏好的清爽小菜，轻轻放入他碗中，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得仿佛已成身体的本能。

包间里气氛温馨，两人就这般边吃边聊，顾辞安终于将今日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来。

陆梓轩安静地听着，指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转动着茶杯，当听到顾辞安提起三年前的事，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这些年他辗转多个城市收集蛛丝马迹，只是现在还缺少更确凿的证据，他需要能将那人一击毙命的绝对把握。

陆梓轩垂下眼眸，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再抬眼时已恢复平静，伸手揉了揉顾辞安的头发：“傻子。”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让顾辞安一时恍惚，那个见过他最狼狈时刻的人总是能精准的戳中他内心深处的柔软，顾辞安侧过身看着陆梓轩，眼底闪着细碎的流光，“今天我还和宁皓比了一场，虽然输了，但我游到了51’49，厉不厉害？”

陆梓轩眼底闪过惊喜，随即又染上更深的心疼，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成绩对禁赛三年的运动员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数个无人见证的深夜，在泳池里独自挣扎的证明。

“我家小朋友真棒，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所谓天才，不过是比常人更懂得持续努力的人。”

窗外月色渐浓，小馆里的灯光却格外温暖，结账时，老板还特意往顾辞安手里塞了盒刚熬好的桂花蜜。

走出店门，夜风拂过，陆梓轩很自然地牵起顾辞安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轻轻收拢掌心。

“走吧，送你回家。”

陆梓轩正准备送顾辞安回去，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皱眉掏出手机，倒要看看是谁在这时候扫兴——

屏幕亮起，“简迟熙”三个字让陆梓轩瞬间敛了神色，这位顾辞安的亲哥哥，他还真惹不起。

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带着歉意看向身侧的顾辞安，对方了然一笑，善解人意道：“没事，也没多远，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梓轩目送着那道清瘦背影融入夜色，直到在街角彻底消失，才划开接听键。

“这么久才接，”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惯有的审度，“干什么坏事了？”

陆梓轩轻嗤一声，毫不示弱，“阿辞刚才就在我旁边，你要是想，我现在可以把他喊回来。”

对面明显噎了一下，尴尬地轻咳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位置发你了，速来。”话音刚落，通话便被利落切断。

陆梓轩望着暗下去的屏幕，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这个护弟狂魔，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终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发动引擎，朝着手机上新收到的地址驶去。

十分钟后，咖啡馆。

陆梓轩每次见到简迟熙，看着那张与顾辞安足有八分相像的脸，都忍不住暗自牙酸。

这兄弟二人，仿佛是造物主开的一个玩笑，同样精致的五官放在顾辞安脸上，是清澈温和的少年气；落在简迟熙那里，却成了浸着寒霜的凌厉线条，他们像站在天平的两端，一个如春日暖阳，一个似深冬寒冰，除了那份血脉赋予的相似容貌，这两人竟寻不出一丝一毫的共通之处。

"他怎么样了？"

简迟熙开门见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

"挺好的，比你我的日子过得舒坦。"

简迟熙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峻，“纪楠的去向有了眉目，辞安出事之后，没过多久，就被他家里人安排出了国。”

陆梓轩手指敲击着桌面，讽刺道，“做了亏心事，当然怕鬼敲门。”

“纪楠还不是最重要的，”简迟熙从助理手中借过一份文件，"三年前那场比赛的监控录像，最后的经手人是时任泳协副主席的纪明远，也就是纪楠的父亲。”

陆梓轩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指节渐渐收紧，纸张边缘泛起细密的褶皱。

"难怪当年证据销毁得那么彻底......"

"不止如此。"简迟熙将平板电脑转向陆梓轩，"最关键的是，我还查到三年前事发前，纪明远曾与泳协检测中心主任频繁会面，这是监控截图。"

陆梓轩接过平板，瞳孔骤然收缩，"看来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

“现在证据充足，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如果需要我出手，跟我说一声。”

陆梓轩把玩着手机，“简哥，我们要的是彻底洗清冤屈，至于剩下的……”

简迟熙不置可否地抿了口咖啡，"放心，等一切水落石出，我会用我的方式，让那些人百倍偿还。"

两人对彼此的言外之意都心照不宣，陆梓轩收起所有材料，起身准备离开。

"保护好辞安。"简迟熙放下杯子，声音低沉却坚定，"在真相大白之前，别让他再受到伤害。"

"放心。"陆梓轩郑重颔首。

窗外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朦胧的光晕，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顾辞安住所的方向。

今夜之后，这场迟来三年的棋局，终于要进入下一个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