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春 第一章

1925年的上海，春

上海有一户金家，是大户人家，做珠宝生意的。

金老爷金越棠，当年白手起家一手创办了金凰珠宝，然后娶了当地大户人家的一个独生女，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金若泽，27岁，从英国留学回来，学的是西医，在当地的一家医院工作，是一名医生，父亲更器重若泽，三番五次地想让若泽回来帮忙打理家族生意，若泽就是不肯，若泽长相是出了名的英俊帅气，有上海滩第一美男的称号，为人善良且倔强，追求公平，脾气温和，面对父母的催婚自己毫不在意，不想盲目的追随世俗，他只想等到缘分出现再结婚。

二儿子叫金盛瑞，25岁，因为遵循父母的媒妁之言，便早早的成了婚，娶了一百货公司的千金傅家宝，结婚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女儿。傅家宝个性嚣张，娇生惯养，金盛瑞有个缺点，就是爱好美色，但又不敢得罪老婆，所以两人经常吵架，傅家宝仗着自己的出身在金家便是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

在金若泽回上海工作的第二个月，只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有一天，他刚从一个病患的家里出来，刚叫到黄包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这么大的雨，像上天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倾盆而下，黄包车还在艰难的拉着车，金若泽看着实在于心不忍，正在想叫停的同时，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子被滑到在了车子面前。

车子停了下来，若泽立刻从车子上下来，扶起地上的女孩子。只见女孩子满身伤痕，清秀娟丽的容貌一下子映在了若泽的心间，她大大的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池波光粼粼的春水，格外动人。

他把她带回了金家养伤，女孩叫林曼君，因为家里人欲将她卖掉，她不从，所以被毒打了一顿，趁着家里人忙的时候偷跑了出来。她很漂亮，笑起来更是好看，这一笑，金若泽的心就软了。他的悉心照料与爱护，两人每日相对，便产生了感情，金若泽要娶她，身份尊贵的金家人自然是不许，尤其是金老夫人，金若泽不管不顾，他说，如果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妻子，计较她的出身，他宁愿和这个家脱离所有关系，永远不回来了，金老爷自然是拿他没有办法，那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所以最后还是允了。

婚礼进行的热热闹闹，只记得那个时候，金若泽工作的医院好多小护士气得辞了职，仿佛全上海的女人都失恋了一般，但全上海的男人是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结婚照挂在卧室里，婚后的生活很是甜蜜，可故事真正的开始，是在林曼君嫁进金家的三年后....

金若泽在医院的工作很辛苦，也很忙，有时候经常会半夜才回家。曼君虽然看着是大少奶奶，帮着处理家里的大小事务，可因为三年了也没能怀上孩子，出身也不好，老是受婆婆的冷落与二少奶奶的排挤，经常叫她做一些佣人做的活儿。有时候金店忙不过来，便去金店帮忙，而这个时候，二少爷金盛瑞，却总寻着机会想揩油。

这日，林曼君刚帮着李嫂把客厅里打扫干净了，想着离中午给若泽送饭去还早，便来到花园，想浇浇花。

也许这一天之中，最清闲也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和花园里的鸟儿逗逗趣，晚些时候和若泽单独相处的时光了，若泽一直非常宠自己，他知道自己有时候在家会受委屈，所以即使工作到再晚，也不会有一天在外面过夜，一下班就会飞快地赶回家来陪伴自己，对曼君来说，有这个好丈夫，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

“鸟儿啊鸟儿，今天的心情真不错呀。”曼君逗了逗笼中可爱的鸟儿之后，便开始拿起水壶浇着花园里的花，看着它们喝饱水的样子，心里很是开心。

而这个时候，金夫人带着服侍她的丫鬟过来了，惬意地坐在了凉亭里。曼君立刻放下手上的浇水壶，上前去给婆婆倒茶。

“今天倒是悠闲啊。”金夫人这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曼君笑了笑，想必也是习惯了，她是长辈，自己脾性也是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也就不放在心上。

“刚帮着李嫂做完家务活，所以就想来院子浇浇花。”曼君回应道

“不是我说你，嫁到金家来，也不知道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这肚子，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金夫人每每一想到这里，就有些懊恼，当初压根就不想她嫁进来不说，还这么些年都没怀上孩子，心里就更是不爽快了。

“若泽说我身体比较虚，他已经开了些药让我调养了。”曼君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比较温柔，这金夫人也习惯了欺软怕硬，她越是逆来顺受，自己就越来劲。

“瞧你说的，你身子虚，我们金家是哪一顿少了你的饭吃吗？说出去像是金家虐待你似的，过几日，我找个中医来，给你抓一些助孕的药方，据说喝下去，准能生个男孩儿。”

“可是若泽说....”

“若泽说若泽说，若泽是我儿子，我儿子也得听我的。对了，家宝今天要教然儿钢琴，没空去给盛瑞送饭，你反正一会儿要去给若泽送饭，就顺便给盛瑞送去。”金夫人个性强势，曼君也拗不过说不过她，她原本想着给若泽送饭那会儿还可以陪陪他和他多相处一会儿，现在却还要忙着给金盛瑞送饭了。

曼君提着两份便当，提早出发了，她先是去了若泽的医院，若泽此时正在给病人听诊，曼君坐在外面好一会儿，等病人都看完了才进去。

若泽见到她很开心，他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刚刚一直在忙，等很久了吗？”

“没有，今天大家都很忙，家宝要教然儿的钢琴，没空给你弟弟送饭，所以我送完你的，还要去金店给盛瑞送去。”

“辛苦你了，今天下班我争取早点回来。”他说着就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此刻也是感到非常幸福，若泽其实并不开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家里那么多人，非要让自己的妻子做这么多事情，曼君不说，他也知道她在家其实很辛苦，所以他想拼命的挣钱，两人好早日搬出去住。

“嗯，那我去了。”

曼君一出来，那些小护士羡慕嫉妒的眼神纷纷投来，平时金医生可是连瞧都没瞧自己一眼的，但是却对自己的妻子如此温柔。

曼君来到金店，正在外面柜台上转悠的盛瑞，看到她来了两只眼睛都发光了，平时在家多看两眼都不敢，今天他可是逮着机会了。

“盛瑞啊，今天家宝要教然儿钢琴，所以没时间送饭过来，大家都很忙，所以我送过来了。”曼君递过饭盒，盛瑞趁接过来时趁机摸了一下她的手，曼君像察觉到了什么，赶紧下意识的将手收在背后，然后转身想离开。

“诶嫂子，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多转悠转悠啊。”他一把拉住曼君的手臂，曼君立马试着挣脱，怕旁人看到了传出去就不好了。

“你放开我。”

就在这时，傅家宝牵着然儿的手就站在了门口，她假装咳了一声，金盛瑞立刻害怕的松开了手。

“我说呢，这家里个个都在，就唯独缺了你大嫂，原来是跑这儿来送饭来了？”

“弟妹，你不要误会，是妈说你这边要教然儿钢琴，太忙了，所以让我来送饭的。”曼君知道傅家宝仗着家世好，在家里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连金老爷也要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让她三分，自己自然是惹不起她，就算在辈分上，是她嫂子，也是处处被挤压。

“送饭，需要拉拉扯扯吗？大嫂，我看你需要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传出去，凭你这出身，名声是无所谓，你是要让大哥名声不好过啊。”

曼君刚想说什么，然儿倒是帮起自己说话来了

“妈妈，刚刚明明是爸爸拉着舅妈啊，你为什么骂舅妈啊？”

“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听到自己女儿说了句在理的话，家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老公是这副德性也就罢了，自己生的女儿也胳膊肘往外拐。

“够了，傅家宝，我就是想让大嫂看看金店，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嫌不够乱啊！”

“你敢凶我？你再凶一遍你试试？”

眼看着傅家宝和盛瑞吵起来了，曼君想让他们别吵了，但是此刻自己再说什么的话怕是火上浇油，于是便想转身离开，这时，怒火中烧的傅家宝一把拉住要走的曼君，直接上手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店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但因为惧怕傅家宝，大家都不敢说话，这时的然儿被吓哭了，她跑过去抱住曼君的腿，想安慰她

“妈妈坏，妈妈乱打人。”

曼君立刻蹲下身来安抚哭着的然儿，然儿心地最是善良，也是在这个家里，唯一一个除了若泽之外对自己十分友好的人了，所以她最是疼她，在家没事就给她做好吃的糕点什么的，带她画画，陪她玩耍，可以说傅家宝这个亲妈都没自己陪然儿的时间多。

“然儿乖，妈妈是因为太生气了，舅妈不疼，不哭不哭。”

“你是谁生的啊金然然，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傅家宝气得用手狠狠地揪着然儿的耳朵，然儿被疼得大叫，金盛瑞看到女儿受欺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扇了傅家宝一耳光。

“大嫂，麻烦你先带然儿回家。”

曼君点了点头，于是便抱起然儿往外走出了门口，走到很远还是能听见傅家宝尖锐的声音和金盛瑞吵架。

曼君把然儿抱回了家，哄了睡了。到了晚上，这金家就更不安宁了。

傅家宝与金盛瑞大吵一架之后，闹着要收拾行李回娘家，金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在一楼客厅里又拉又哄的。

“妈，我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今天我看到林曼君给盛瑞送饭，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我不过说了两句，金盛瑞居然打了我！”

“什么！曼君，是不是有这回事？”曼君站在一旁，想解释，看着金夫人气急败坏的眼神仿佛是要杀了自己一样。金老爷在一旁看报纸，是见怪不怪了，傅家宝这么爱作的性格一般都是夸大其词罢了，自己并不想搭理这档子事。

“不是，妈你听我解释。”

“根本没这回事儿妈！我当时，我当时本来想让大嫂快点走的，结果大嫂是想看看金店，然后正巧被家宝看见了。她误会了而已。”

林曼君诧异地看着说谎的盛瑞，心里顿时觉得委屈极了，若泽也还没有下班，现在这个局面自己又是双拳不敌四手，孤立无援。

“明明是你....”

“大嫂，这金店也没啥好看啊，也就那样。你看吧，又搞出这么多误会。”金盛瑞打断了林曼君的话，是存了心的不让她说出真话，反正她说了也没人信，也没人帮她。

“你这个祸水，自从你嫁到金家来就没做什么好事，生不出孩子也就罢了，还想气走家宝，真是个扫把星！快，给家宝道歉！”金夫人的指责，林曼君只能哑巴吃黄连，苦往肚子里咽，就算是若泽回来了，也不敢告诉他，医院事情又多又忙，又怕说了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只能自己委屈一点，道个歉把这个事情过了。

“对不起，家宝，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我听不见，大声一点儿！”家宝双手抱胸，趾高气扬，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永远是最受宠的那个。

“对不起，家宝，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曼君说完后，豆大的泪珠子从眼里掉落，傅家宝这下是心里舒服了，吩咐自己的仆人宜兰把自己的行李拿上去。

曼君转身也跟着上楼了，然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坐在床边，不让自己哭出声，因为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会被她们骂自己太吵了，只能自己悄悄地哭。门外的佣人其实也是很心疼大少奶奶，但是迫于二少奶奶的压力，没有一个人敢去和颜悦色的对她，只能做到不欺负她，不说话，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曼君害怕若泽进来看见，于是便说服自己，停止了哭泣，擦干了眼泪。

就在这时，若泽回来了，他打开门进来，曼君上前去帮他脱掉上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若泽一把将曼君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好几秒。

“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你不是喜欢吃白糖糕吗？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些。”

他说着就将自己口袋里的油纸袋里装着的白糖糕递给曼君，但他却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和右边脸蛋。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谁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是谁扇的你巴掌？都把这边脸扇肿了，这下手是多狠？”若泽轻轻摸了她的脸庞，很是心疼，很是愤怒，他不用猜，肯定又是傅家宝弄的。

曼君摇摇头，她试着笑笑缓解若泽愤怒的情绪，她抱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他心疼的抱进了她，将下巴轻挨着她的额头。

“我没事，你就别管了，医院工作一天也辛苦，家里这点事我受点委屈没关系。”

“又是傅家宝吧？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这家里也就只有她能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不行，我得去为你说理去。”

若泽想要出门去评理，被曼君给拦住了

“真的没关系，若泽，别去了，免得这个家里又得吵起来了，然儿今天哭了一个下午，也是怪可怜的。”

想了想金家这个唯一的小侄女，若泽再看看善解人意的曼君，也对，现在再去找傅家宝评理，以她的性子，恐怕这一晚上整个金家都不能安然入睡了，但是他怎能看着自己的老婆受欺负？

“你吃饭了吗？”他看了看曼君，听到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心想她也没吃饭

“我吃过了。”

“还在逞强，我去给你煮碗面。嗯？”他宠溺地拨了拨她的头发

“还是我去吧，你工作了一天，辛苦了。”

“在医院，我是一个医生，在家里，我是你丈夫。我知道你嫁过来之后受了很多委屈，就让我伺候伺候你吧，好吗？”

曼君满足的点头笑了笑，她这辈子，拥有的最大的幸福便是有了这个疼爱他的丈夫，他太完美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