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前预警：本篇独立于正文
奈布·萨贝达大概是喝醉了。
他其实很少喝醉，这是他人生中第三次醉酒。不过这一次醉的并不太厉害，至少他的步子还算稳。
他一直喝到酒馆关门才走。老板和一个员工把他推出了酒馆，告诉他他们是正经酒馆，晚上到点就歇业。可是他并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他只是想坐在那里，一杯一杯地把苦涩的酒咽下去，又从泪腺里流出来，变得又咸又涩。
酒馆关门时已经将近半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其实只有他一个。街边的路灯孤独地亮着，彼此照不出彼此的影子。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既没有往居住的公寓楼走，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地。
他走了很久，直到走进一条小巷。巷子的尽头是一座没有租出去的小屋。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那屋子的门牌号，然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头顶是一盏不太明亮的街灯。
他翻了一下大衣口袋，拿出来自己的手机，找到拨号，拨了最上面的号码。
嘟——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身子靠着台阶旁的栏杆，眼睛看着那半明半暗的街灯。有几只飞蛾绕着它不停地旋转，他能模糊地看到灯罩上有几只死飞蛾的影子。
电话拨打的铃声响了很久，他也没有把它当回事，仿佛它只是一段夜间经常听到的杂音。终于有一瞬，它断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
“你够了！丧心病狂的家伙——”
他跳起来，扑过去抓住手机，满脸震惊地看着那显示接听的界面。女人的骂声仍在继续，“…我们已经分手五个月了，你没必要再继续来骚扰我——”
“分手？你指的是你留下的那一封分手信吗？”他的声音有些颤，那封信就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安静的躺着，“那…是你单方面提的，甚至不愿意和我说清楚。我只是想要明确知道你为什么就这样直接分手了——”
“你是为了这个？”对方显然很无语，“我在信上已经说了，你不够有钱。钱可以解决一切，而你却缺乏这项能力。我想要个有钱的男友，我不想在这继续忍受普通的日子了。”
她听到对方沉默了一会，不耐烦地问道：“听见了没有？别再骚扰我了。”
“你为什么忽然…变得爱财如命了？”
电话里传来她更加不耐烦的声音：
“啊，我以前确实不是这样的。但非常遗憾，我母亲病了，需要钱；我妹妹还在上学，需要钱；我想成为飞行员，需要钱。以前或许还好，可母亲的病情加重了，光靠我这一点钱不够，加上你的也不够。刚好在贝坦菲尔家道还没有中落的时候，里舍先生曾经向我求过婚。可我那时还是个傻瓜，没有答应他。现在我需要钱，里舍也还没有结婚，现在我和他在一起，他能够帮我支付很大一部分的医疗费。可你不行，奈布·萨贝达。我不否认做雇佣兵赚的钱不算少，可是不算多。里舍的钱足够让我把母亲治好，还足够让我实现成为飞行员的梦想。我为什么不答应他呢？我为什么不会喜欢钱呢？现在我是里舍的未婚妻，萨贝达先生。你一天五次电话实在是够人受得了！…”
她骂起来，接着絮絮叨叨说着钱有多么好，她多么需要钱，现在的局面对她多么有利之类的话。他听着她说着这一长串的话，麻木地听她反复强调“钱是很有用的，总比你这个废物有用”，终于忍不住了。
“玛尔塔。”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玛尔塔停下话头，语气暴躁地问他又要说什么废话。
他叹了口气，慢慢说道；
“你的钱，恐怕并不是花在你母亲身上吧？它确实需要拿来治病，只不过真正要治病的是你罢了。”
现在轮到她沉默。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慢慢变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又在一个深呼吸后停下来。
“…你骂人的功夫颇有长进，萨贝达…”
“你知道我不是在骂人。我在陈述事实——是骨癌？”
对面彻底安静下来，以至于他怀疑她已经走开，把手机罩在一个铁盒子里。她说话了，声音出奇的平静：“你派侦探跟踪我？”
“没有。”他矢口否认，想起五个月前。他回到家，看到家里和进了贼一样乱，有关于玛尔塔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了，连玛尔塔也是。她什么都没留下，除了那封潦草的分手信。
“你离开那天把家里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不是销毁就是带走，把家里翻地一团糟。我想，仅仅是收拾东西，并不会导致家里这么乱，于是我找了很久，抱着希望能找到你落下的东西，好歹做个纪念的想法。但是，我从地板缝里找到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很皱的纸，第无数次看着它。“那张病历单。你本来也要把它销毁掉，好让我永远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我觉得既然我找不到，你大概也不会发现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把这个理由提出来，我绝对不会不答应的——”
“不是钱的问题。”她的声音一下子弱下来，仿佛一个强装了很久健康的人忽然暴露出自己其实早已病入膏肓——其实这也是原因之一。“我的病发现的时间太晚了，医生说只有半年。我觉得没有治疗的必要了，还不如好好放松一下心情。至于分手——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猜，以你对待感情的方式，如果我死了，你就算再乐观也会难以放下了。再说，我可不想当白月光。你说是吗？”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那街灯。她相当了解他，他闷闷不乐地想，自己肯定会和她话里说的一样。
“所以，你就编了个理由，把自己说成是个拜金的女人，好让我永远死心？”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其实里舍在向我求婚失败一年后就结婚了，妹妹现在可以自己打工挣学费，母亲——现在病情加重的反而是我了。我编了个多么站不住脚的理由。”她苦笑，发出不知是什么感情的感叹。
“你以前撒谎也是这样，理由很容易就戳破了…”
“我知道。”
他们静默了一会，彼此都没有说话。街灯安静地亮着，散着忽大忽小的光晕。
“你在哪？”
“嗯？”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哪个医院？我去找你——”
“啊，我不在医院。”她的声音听起来只有气声，“你找不到我的，因为我不在这个城市里了。你在哪？”
“我吗？”他抬头看向自己身后小屋的门牌号。灯光太微弱了，但他还是说出了它的门牌，“我在0307-0023。我在它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你去那里？老房东早就去世了，你也不住那啊…”
“我是路过。”
“路过，然后蹲在它的台阶上打我的电话？”
“嗯……”
她笑起来，尽管笑声充满了勉强和苦中作乐的味道。奈布不知怎么也笑起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了。
他听见她说：“你喝醉了，对吗？”
她猜到了。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叹气声，“你能喝醉，是喝了一下午的酒吧？”
“…酒馆关门的时候才把我赶出来的。”
她笑得更厉害了，却断断续续的，总笑一会又喘一会气，又继续笑得更厉害，喘起气来也更加厉害。就在这反复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后，他说：
“玛尔塔，告诉我你在哪里吧。我想去见你…至少在这最后的时间里。”
“不行。”她断然否决，“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不是理由！”他喊起来，手指攥紧了手机，“我得去照顾你——”
“我相当了解你，奈布·萨贝达。”她说，语速很慢，“从你的肉体到情感。我能完全预判到你的下一步动作——来找我，陪我度过剩下的几个月，最后永远趴在我的墓碑上。我敢打赌这就是你最后的行动。所以我不能让你过来。至少先适应几个月吧，就当作我和你分手后，永远地不见了。”
“你这样做才是在折磨我！要我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奈布。可是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在慢慢流失掉，像是沙漏里的沙子往下流着，发出沙沙的响声。现在离六个月只差一周了，要不是我感觉到沙子已经快要流光，而你还在坚持不懈地每天打电话过来，就算我换了两次卡也没用（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到的），我是不会接电话好让你死了这份心的。”
“不，不，你还能活更久——”
“别傻了。我都要看见天使在我的头上飞舞了。我是能感觉到还有多长时间的。”
“可——可是——”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尽管他拼命压制了它很久。眼泪一直在流着，只是这一次它终于随着血液流遍了他的全身。玛尔塔试图让他稍稍平静一点，但过了很久也没做到。她无奈道：
“有的时候真觉得我们像是4//i一样的关系。别哭啦，好歹听我说完。”
“我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办？”
“正是我要说的。不许再像今天这样喝醉，不许整日沉闷无所事事，我不想在五十年之内在天堂看见你，好吗？”
“…好。”
“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可以每年给我烧点纸——别太多。然后…”她的声音慢慢弱下去，似乎低声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然后？”
“…嗯，我之前捐了一些钱，你知道的。你帮我查查它们有没有派上用途，好吗？”
“…好。”
“那就这样了？”她试探般说了一句。
他抹掉眼睛上的泪水，重新看清那半明半暗的街灯。它的光仍然很黯淡，甚至连街道都没照全。他沉默了一会，忽然神经质般地重复了一句：
“我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办？”
对方很久都没有回答。她像是已经在之前的沉默里睡着了。但他还是听到了她的回答。
“向前看。”
她简短地说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奈布在台阶上呆坐了一会，站起身来，把手机和病历单放进他的口袋。他的酒还没醒，所以走路仍然有点不稳。他慢慢往小巷外走去，发现街灯正朝着这里接力似的一盏盏熄灭。他在路上站定，看着那远处的的灯光一个接一个消失，直到那0307-0023门前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整条巷子，就这样完全陷入黑暗。
他回头望向最后一盏街灯，虽然那里变得一团漆黑。他好像酒醒了，慢慢迈开步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3618字
冰雹子好吧其实是之前老福特发的
冰雹子本来想重写深渊的 大纲都搞好了 最后败在了懒上
冰雹子以后时间比较少 可能都只能写写短篇了 ******* 有的时候也会发到话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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