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起听到的不知道第几起关于魔鬼神医的事件了。

传闻中他会医治贫困的人，会给贪官下毒。

传闻中他来无影去无踪，喜怒无常，这次可能无偿治病，下一次可能就要黄金万两。

“这个神医还蛮有意思的。”副将一边看着士兵们操练，一边和白起闲聊，“不过我去查证了一下，实际上这个神医其实人蛮好的，但是因为在贪官污吏中不讨好，所以那些人镇压消息，故意传播各种流言蜚语。”

“看一个人的好坏，并不能完全依赖流言。”白起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看着操练的士兵，皱了皱眉头，“对了，那个村子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查出来了，那个村子当时有两个大夫帮了我们，所以敌军那边心怀怨恨，于是买了一些土匪歹徒，毁了那个村子。”

“那些人抓住了吗？”

“都抓住了，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已经判下来了，几日后斩首。”

“问过那些犯人了吗？”

“问了，他们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白起没有再说话。从听到消息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

“传我的话，继续找。”

副将看着身边的少将，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少将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刚带领大家打完另一场战役，但是在听到村子的事情的时候马上马不停蹄的赶去了现场。但为时已晚，在那里看见的只有满地的冰凉的尸体，还有空荡荡失去人气的房屋。

他忘不了白起当时的神情，他跟着少将一路走来，只看到过那一次那样的神情。

隐忍的愤怒带着懊悔，悲伤，思念，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但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一日之后，出来又是那个挥斥方遒的将军。

副将记得当时白起关了自己一天出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过，我会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盖世英雄。”

那时白起的眼中，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目光。

“杨大哥在想什么呢？”

“没事，白少将，就是在想这一次打完后，我也差不多要辞官回老家了哈哈。”

“这么快？”

“嗯，已经足够了，该回去了，内人孩子都在等着我，现在的积蓄加上家里的，够我们花了。”副官憨憨的一笑，“又不求什么名留千史，当时参军也是一腔热血，现在年纪大了，想回去了。”

白起笑了一下，抬手和杨副将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些年谢谢你，杨大哥。”

“谢啥，你这孩子，比我厉害得多，我不在，你也会有更好的副将辅佐你的。”

“还有啊，你喊我一声大哥，我也得劝你一句，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说不定哪天，你会再遇到像那个丫头那样的人的。”

白起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下。

“不会了，杨大哥。”

“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白起看向远处的天空，地平线的那边，太阳缓缓落下。

当时的白起没有想到，随后而来的这场战役，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奇点。

这场仗打了三天三夜。援军被堵，军粮耗尽。

退一步，后面就是手无寸铁的国民。

往前，只有如狼似虎的敌人。

白起握住一只插入腰间的矛头，挥剑斩断最后一个敌人的脖颈，然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躺在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上，大滴大滴的雨点砸在白起的脸上。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体上伤口流出鲜血的温热，困倦一点一点布满他的神经。

这……要结束了吗？

在眼前那片弥漫满硝烟的天空渐渐失去色彩的时候，白起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你吗？”

可惜……我还没有机会，再见你一面。

一只软软的手抚上额头的触感，是白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有穿着稀奇古怪衣服的人来来往往，有不知道是什么的四轮车子飞驰。

还有一个女孩，在磅礴的大雨里面，给一只小猫撑着伞。

他看见了她，不知为什么很熟悉，就像他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感觉到很亲切一样的熟悉。

然后那个女孩朝他看了过来。

她笑了。

梦，醒了。

白起猛地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陌生的木质天花板。

白起揉了揉脑袋，他感觉刚刚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醒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白起寻声望去。

目光的尽头，一个日夜思念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女孩站在门口，笑脸嫣然。

女孩看着有点愣住的白起，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看起来好像你觉得我不是真的?现在感觉到了吗?”

“好久不见，白少将。”

白起的眼神闪了闪，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女孩。

“我还以为你……”

“我可是要做超级出色的大夫的人，怎么会，倒在那里。”女孩也回抱住了白起，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对不起，我没能来得及救下其他的人。”

“你不用自责……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宿命吧。”响在耳畔的声音低低的，“某一天死在某个战场上，就是我们的宿命。”

女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只是抱着他的手更紧了。

白起将头深深埋进女孩的颈窝，他闭上眼睛，回忆汹涌而来。

“抱歉，就这样……再呆一会儿。”

“嗯。”

女孩靠在他怀中，轻轻的说。

“我还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起才松开了女孩。因为挤压的原因，白起的鼻尖有点红，女孩看见了，没忍住，扭头轻笑了一声。

“咳，你笑什么？”白起摸了摸后颈。

“没有。”女孩收了笑，将药碗递给白起，“白少将，吃药了。”

“这里是哪里？”白起接过碗，“你一直住在这？”

“没有，走走停停，这里是我最近找到的一个不错的地方，正好也有些事情，就打理了一下。”

“抱歉，那个时候没有能,,,,,,”

“笨蛋，这怎么能怪你呢，”女孩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都已经过去了。”

白起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不用再在外面流浪了。”

女孩的眼睛闪了闪，最后又暗了下去。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白少将，我这样，挺好的。”

白起看着女孩起身没有回头的朝外面走去，苦恼的摸了摸鼻子。

是不是，太心急吓着她了。

直到那一天来临，他才知道为什么女孩拒绝了他。

那一天的夜，天空没有月亮，也不见星光。

一向习武的习惯受伤的他本来回复速度很快，在女孩几天的细心照顾下，白起基本已经好了七八成。

那一晚本来快入睡的他敏锐的听到了细微的骚动声，起身往外看去，几抹黑影闪过。

不好。是朝着她的房间去的。

白起翻身下床抽出枕下的剑往女孩的房间冲去。

但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去看见的是一地尸首。

站在其中间的女孩，慢慢收起手中的银针，抬起头朝他浅浅的一笑。

“还是被你发现了。”

“其实呢，我就是传言中的魔鬼神医。”

女孩苦笑着看着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开始只是想能救更多的人，最后却不经意知道了村子毁灭的证据。

敌军勾结贪官污吏和土匪，让官员在那一天早上去村子里面假装收税，实际上趁机往村子的井里面下了毒，在确认所有人迷倒后，放任土匪进村砍杀了毫无抵抗力的村民。

短短一天，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而那一天从很早就起床就去了山上采草药和拾柴到了黄昏才回来的她，侥幸逃过了一劫。

她发誓要替大家报仇。

作为一个医生，她最清楚，什么样的药可以没有痕迹的杀死一个人。

但她要让他们不得安生，于是她故意留下了独特的标记。

果不其然他们做贼心虚害怕了她，故意传播消息想让所有人害怕她，还雇了不少人来杀她。

她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明白了什么是行走在刀刃上的生活。她逐渐掌握如何使用银针准确命中死穴，也逐渐习惯面对因为自己而失去温度的躯体。

她开始越来越不在乎很多事情，被污蔑又怎么样。

只有他，她是在乎的，很在乎。

“这就是你不想和我走的原因？”

“如果人家发现了臭名远扬的魔鬼神医和大名鼎鼎的白家少将在一起，他们会怎么评价白家？”

他们会怎么看待你？

“我相信那些都不是真的。”白起摇了摇头。

“你看到了，我下得去手。”

“那又如何？”

“所以，传闻不是假的。”

“那些人，本来就是要被制裁的，那些地方的衙门无力，你在为民除害，诬陷也是因为那些人报复的原因，“

“你更多是在救治难民，你认为一个传得沸沸扬扬的魔鬼神医，我不会去查？”

“不过我没有想到是你，但，现在看来，倒是很像你会做的事情。”

女孩看着男孩一步一步走向她，坚定，无畏，目光灼灼。

“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也永远不会是我的负担。”

“而且，我没说错，”白起撩起女孩耳边的一缕青丝，慢慢的俯身吻了下去，“你果然成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大夫。”

“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在无数个瞬间都会想到你。”

“你总是出现在我脑海里。就像这一次，即使利矛刺入我的身体，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想到的，却是还没有能找到你。”

“我觉得我病了，大夫，你能帮忙，治治我吗？”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