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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梁名剑

苦姻良缘

左襄宁甩出弯刀,刀身在夜空下划出一道银月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谨肆身边。她将身子纵起,一招踏雪无痕,转眼落在了那把刀的刀柄上。

闵谨肆倒下的地方,已被砸出一个人形坑。刺眼的红,从坑里淅淅索索地淌出,混合雪水,闪烁着凄怆的光。雪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一落一落的,像针,一根根扎进襄宁的心里。

“谨肆,对不起,我,我忘记告诉你他们在马厩边铺了滚钉板,我本来以为,你只要跟着我走就会没事的,可是,终究是我考虑太不周全了。”

“我……没事,别担心。”他挣扎着站起来,脸上勉强维持着被疼痛挤压扭曲的微笑。

一到安慰人的关头,襄宁头比心还疼,她会装横装可怜,却如何也挂不出一张教科书式的安慰脸。这安慰脸,哭不得也笑不得。一哭,还算啥个安慰,让人受罪还差不多;一笑么,那可是天大的大逆不道。尤其是对谨肆这种啥事都藏着掖着,襄宁不知安慰他算不算是一种侮辱。

只好探出了一块空地,架着谨肆就走。

就在他将手上、腿上的倒须钩挣出的那一刹那,他疼得叫出了声。

要不是这一声,襄宁总觉得肩上架着的不是个人,说是一截木头反倒更妥帖些。且不说谨肆死活要自己走,好不容易才达成一个尬出天际的僵直姿势,单说谨肆不小的身量配这么点皮肉,轻得让襄宁怀疑人生。

“走,我们回去拿剑。”

这下好,谨肆一能挪动就放肆了,仿佛这个受伤之人和他毫无关系。

“这不成啊,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么抵挡他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拿剑好不好,等他们来这,就不好办了。”

“好。”

左襄宁听他勉勉强强应了一声,总算松了口气,又后悔没有把谨肆背起来。她虽长于富庶人家,却也见过乡间搬运木头,非常清楚背着走比拖着走跑得快的真理。

思来想去,不敢牵马,怕被做了手脚,架着谨肆,借着轻功出了金乐坊。

左襄宁走到街上,扭过头看看没有追兵,却看见谨肆走过的地方鲜血顺着裤脚、贴着鞋边,一寸一寸地没入地面,倒吸一口凉气。

她突然停下:“谨肆,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你一直流血不成啊。”

“无妨。”

“你无妨我还有妨呢,”左襄宁有些生气,她最恨有人将她的好心当破烂卖。

“血是你的,伤还是你的,暴露的行踪是我们的,不是碍着我了还是啥?”

“你先走吧,你的命要紧,我谨肆不值得你救,别管我了。”

左襄宁这一阵酸气冲天的话彻底激怒了,木着脸,索性不理他。挤来挤去,就混进人堆中,转弯抹角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手中已多了一双靴子。

“你不能偷东西。”

“这不叫偷,这叫拿,那人若是个讲江湖义气的,看咱这么狼狈,怎么可能不出手相助,若是个坏的,我拿他一双靴子还算便宜他了。”

“你还生我的气吗?”

左襄宁此时已经扒拉下他的破鞋,听了这句,特别想赏赐他几个鞋板子,瞅了瞅他蛮俊俏的脸,还是忍住了。

她瞧着这双破鞋,草编的底,早已被磨得秃噜皮还起了毛,被钉子一穿,血水一浸,软趴趴的,很有风烛残年之态,和谨肆的风姿截然不同。再加上她发现这个人说话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逗逗他实在太亏待自己架着他走了半天。“难怪了,难怪你会以为人家大冷天脱衣服,你自己在雪天就穿这草鞋,不冻啊。拿着!”顺手把“拿”来的靴子摔到他面前。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你还真是傻呀,我是叫你穿,又不是叫你吃。有毛——病。”她故意将“毛”字拖得长长的,偷眼看他的反应。

还是风平浪静的半僵笑脸。襄宁又觉得无趣,但苦于身边就这么个人陪着,手上麻利地上药包扎,故作愤怒地撂下了脸。

谨肆实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哪句,只是隐隐觉得自己有惹得小兄弟不快,似乎只有自己离开,他那可亲可爱的小兄弟才有片刻的欢愉。便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你还去,你还去!你是要命还是不要了。要去我去!坐下!”

这“坐下”喊得那叫一个妙,毕竟襄宁给他安上的是靴子又不是完好无损的脚,话音刚落,谨肆又跌坐回雪地上。

“你给我说清楚,这剑,你要还是不要!”

谨肆当然想要,只是决计不再惹小兄弟不快,更不愿意麻烦她冒险。双唇微启,却不知如何发声。

“行啊。我代你去。今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在下不配与您这样的正人君子称兄道弟,告辞!”襄宁快步出了巷子。

谨肆早就习惯了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讨厌他的人和即将讨厌他的人,那句“告辞”无疑在他心中把这位从后一类提溜到前一类。然而这次分门别类却使他内心狠狠揪了一下,奋力伸手想抓住襄宁,可握在手中的只有一抹寒意、几缕残雪。

襄宁这一路走得格外艰辛,已不知腹诽了谨肆多少句活该,但真正等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忍不住一哆嗦,一抹抹横七竖八的鲜红在眼前闪来闪去,连路不时都看不真切。

待到金乐坊,左襄宁环顾四周,已是灯火阑珊,朱漆大门笼上了一层暗影,迎来送往的伙计全都不见了踪迹。她不敢大意从正门闯入,绕道后边,将弯刀插在砖缝中,紧贴着墙攀上那壁厢,继而一翻身上了屋檐。

隐隐约约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十个人,她扳着手指头数了两遍,错不了。这个不好对付,那个——

声音渐渐响了,仿佛在争论什么。她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片破瓦,使劲往里瞧。真的是十来个人,一动不动地围坐在一起,中间的桌案上摆着长条的什么,大概就是谨肆所说的剑。

哼,还不知道你们是在讨论什么伤天害理的歪点子,看我怎么教训教训你们!

她挥动双刀,在梁上脚步错落变化之际,已将屋檐上的瓦片净数扫下,像骤雨一般射向屋里的人,一时屋子里血雾纷飞,她略略闪避了几下,才算落得一身白白净净。

这一下可算是为自己,更是为谨肆出了一口恶气。她懒得细看,一步跳进屋里,琢磨起桌上的东西来。

真的是剑。剑鞘锈迹斑斑,若不是襄宁摸了好久,怎么也辨别不出那被铁锈撕扯得面目全非的花纹是“石梁”二字。是这个,她又怕有人掉了包,瞬息之间拔剑出鞘。

一道破空之声骤响,剑尖和着月光晃过明晃晃一道白,以致襄宁的眼睛暂时失明。

等她定睛再看时,眼中已流露出羡慕的异彩。她这才相信了“剑如其人”这番话语,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谨肆不也是如此吗?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武功倒一点不弱。粗布衣裳倒也掩不住他绝美的风姿。

她得了剑,却又不急着走了。谨肆在她心中已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这么个神仙般的小哥哥因这群混账受伤,自己一走了之,往上对不起师门教诲,往下对不起自己一副丹心三寸柔肠。

她揪起一具残躯丢出窗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这一掷,掷得这位大侠怀疑人生。这股劲丢出的还有她自己,她猛地一滑,险些扑倒在地。

她一头雾水地翻了翻剩余的,脑子嗡的一下,浑身被震了个透心凉。

敢情好,枕头人有了,稻草人自然不能缺席了。

来不及了,飞刀裹挟着寒光,从四面八方射来,阴沉的呼啸着。

襄宁手中银弧狂舞,虽不至于中伤,也一时脱不开身。

陡然间,刀雨忽停,地板裂开几道大口子,襄宁失了支撑,纵不起轻功,急速下坠,只得竭力在空中使了几个侧翻,险险地擦过刀枪林,落在离大口子下边一丈有余。

这是十个真人总算露了面,除了中间一人身穿员外裳,其余人等店伙计打扮,各持兵刃,照襄宁头顶砍来。襄宁烦透了各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一看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打上一架,显一显自己的威力,心里的快活早已占了上风,直想挑个最厉害的揍揍,急忙对员外还招。

可是她才招架了几下,便觉得虎口发麻,抵敌不过,只得违心的做好跑路的准备。

而实际证明,她捏不得硬柿子,也不见得捏得软柿子,或者那员外早已被锦衣玉食泡得稀烂。余下人的刀,她一招也接不得。襄宁拼着命往外冲,每一次刀碰刀,虎口疼痛吞噬了麻木,巨响在她脑中一阵阵回荡,眼前的金星剧烈的扑闪,以至于渐渐迷住了方向。

“大师兄、师姐,你们到底在哪儿!”襄宁左躲右闪,挣扎在死亡边缘,心中痛苦地嘶吼着。若非暗器功夫加持,她根本撑不了一时半伙。

仿佛有求必应一般,那把劈向她的夺命刃猛地被荡开。一蓝一粉两袭衣裳飞入包围圈,手中剑几个起落,便打开一个缺口。

她一见援兵,高兴得直嚷:“大师兄、师姐,救我出去!”

着水蓝长衫的年轻男子手中动作却缓了下来,眸子又挂上了一层冰冷的颜色,轻飘飘一挽剑花,双唇似启非启,恨恨地地迸出一句“丢人现眼”,竟将乱局置之身后。

一旁的粉衣女子一手拉着襄宁,一手扯一扯年轻男子衣摆:“别怪她了,她还小,没事就好。”声音柔柔弱弱的,如流水一般婉转动听,咋听咋不像习武之人。

“霜霜,你别再惯着她了。”大师兄虽这么说,已没有丝毫愠色,反而带着无奈,甚至有一点点讨好的意味。

然而,他一转头,瞥见襄宁,又换上一副厌恶的脸色:“给我看清了,暗器该这么打,下次再失了准头,看我怎么罚你。”

言罢,起手处,一片银光闪过,四周之人死伤过半,余下的夺路而逃。但这一切似乎与襄宁没什么关系,大师兄得了胜,看也不看她一眼,邀功一般地把师姐揽入怀中,就在这一片呻吟中、众目睽睽之下,挑起师姐的小嘴深深一吻了,一只手扣在她的腰上。师姐被搂得几乎站不住脚,只得极为勉强倚在大师兄身上渐行渐远。

果然,大师兄眼中只有师姐!

襄宁一见脱险,终于松了口气,悄手悄脚跟在后头,咂吧着嘴瞧着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不时爆出一丝丝偷笑。

忽的,她看前面的人停下步子,回头张望,心中咯噔一下:要遭,他们想起谨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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