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凝香时节，东明院的朱门落了铜锁。苏玉盈站在暖阁的雕花槛窗前，看着庭中积雪压断梅枝，碎玉似的雪粒簌簌落在萧承煦肩头。
“承煦，该换药了。”她捧着鎏金暖炉倚在门边，绯色斗篷上的白狐毛领被风吹得蓬松。
萧承煦闻言转身，“好。”
回到屋里，萧承煦脱掉狐裘，月白锦袍下隐约可见脊背包扎的素帛，左手仍裹着渗血的纱布。
暖阁里银丝炭烧得正旺，苏玉盈跪坐在湘妃榻前。素帛层层揭开时，她倒吸一口冷气——掌心横亘的剑伤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药膏的青黑。“太医说...”她声音发颤，金镶玉的药匙碰着瓷碗叮当响，“说这伤要留疤的。”
萧承煦用未受伤的右手抚上她发间玉簪：“你可会嫌我手上有疤？”他指尖掠过她耳垂。
“不嫌，看到疤我就会想到你都是为了我。”苏玉盈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别哭，我是为了我们，我同样不想我们的婚姻中有别人加入。”
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苏玉盈忽然想起大婚那日。喜娘将他们的头发结成同心结时，萧承煦在她耳边低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青丝尚在，誓言被血染得更加鲜红。
晨起梳妆时，萧承煦执意要替她描眉。苏玉盈望着铜镜里摇晃的人影，忽觉他执笔的手势与握剑时别无二致。“画的是远山眉？”她望着镜中歪斜的黛色痕迹忍俊不禁。
“总比前日画的八字眉强些。”萧承煦将螺子黛搁在缠枝莲纹的妆匣上，指尖沾了胭脂点在她唇间。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恍若几年前躲在梅林偷看话本子的少年少女。
这日整理书房时，苏玉盈在《战国策》扉页发现夹着的花笺。褪色的墨迹写着：“永昭三年冬，与玉盈赌书泼茶，输者需作画一幅。”她转头望向正在擦拭剑鞘的萧承煦，窗外的雪光为他侧脸镀上银边。
“欠我的画，何时还？”
萧承煦执剑的手顿了顿，想起去岁赌书泼茶的事情，为了逗她开心，自己故意输给她。
剑穗上的白玉环佩叮咚作响：“待春来雪化，在湖心亭画你泛舟的模样。”
更深露重，苏玉盈被噩梦惊醒。月光透过茜纱窗照在萧承煦伤痕交错的脊背上，她伸手虚抚那些凸起的鞭痕，却被他翻身压住手腕。“玉盈这是要趁夜行刺？”他带着睡意的嗓音擦过耳际，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
雪停那日，他们在偏院发现被积雪掩埋的暖房。琉璃顶下，几十盆绿萼梅绽如碎玉。苏玉盈指尖拂过冰晶包裹的花瓣：“这是...去年你说要移去行宫的珍品？”
“母妃遣人送来的。”萧承煦折下一枝递给她，“纵使深宫寒彻骨，犹有暗香度重门。”花枝上的积雪簌簌落在苏玉盈掌心，融成温热的水珠。
除夕夜，萧承煦依然没有解了禁足。两人倒也不在意，两人相守相知便是幸福。
子时更鼓传来时，他们并肩躺在暖阁的榻上。苏玉盈数着萧承煦背上渐渐结痂的伤痕，听见他说：“待开春，我们在西郊种片桃林。”
“然后呢？”
“夏天泛舟采莲，秋天酿桂花酒，冬天...”他转身含住她耳垂，“围着火炉画眉。”
五更天，雪又下了起来。苏玉盈望着枕边人熟睡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闭门思过，不过是把余生都过成上元节的花灯——纵使四面寒风，只要掌心相贴处尚存暖意，便能在长夜里照见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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