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禁军骑兵森然的注视下启动,碾过积雪覆盖的长街。车厢内,方才苏府门前的混乱与哭喊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与车轮单调的咯吱声交织,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苏玉盈蜷缩在角落,银狐裘裹紧的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她闭上眼,是母亲绝望的泪眼,是父亲书房紧闭的门窗,是禁军冰冷的铁甲和那军官毫无感情的“奉旨提审”……“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对面的萧承煦。
他依旧沉默如山,背脊挺得笔直,玄色的衣袍几乎融入车厢的阴影里。只有那双搁在膝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并未看她,目光穿透厚重的车帘,仿佛在凝视着前方看不见的深渊。
“承煦…”苏玉盈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却又有一股破茧而出的力量,“那封信…是告发我父亲的?”
萧承煦缓缓将视线收回,落在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风雪天光透过帘隙,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明灭的光影。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声道:“是投石问路,也是敲山震虎。目标,从来就不止是苏府。”
苏玉盈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这个“他们”,不言而喻。能将当朝户部尚书轻易构陷下狱,能让禁军如臂使指,这背后的力量,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上,还能有谁?
萧承煦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看透一切的凛冽:“父王老了,疑心日重。燕地旧部…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禁足王府,隔绝内外,就是为了今日。他们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牵连王府、让父王深信不疑的引子。岳父…是最好的人选。”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在苏玉盈胸腔里冲撞。她明白了,父亲成了这场权力倾轧中最无辜也最惨烈的牺牲品!她想起母亲那句悲悯的“承煦他压力极大…”,想起他昨夜在膳厅里沉甸甸的誓言,想起他方才在苏府门前掷地有声的警告…原来他早已置身于风暴中心,承受着比她想象中沉重百倍的压力。
“那你…你打算怎么办?”她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被保护在羽翼下的郡主了。苏府的变故像一把淬火的刀,瞬间劈开了她过往的懵懂。她必须知道,必须参与!
萧承煦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她迅速成长的欣慰,有对她卷入其中的痛楚,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玉盈,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她能听见,“我已派严海去搜集证据。但对方布局已久,此刻必是铁桶一般,贸然动作只会授人以柄。我们需等,等一个破绽,或者…等对方按捺不住,先出昏招。”
“等?”苏玉盈的心揪紧了,“可我爹娘在狱中…如何等得?” 牢狱之苦,屈辱折磨,父亲年迈,母亲体弱,如何熬得住?
“岳父为官清正,一时半刻,他们找不到实质的‘罪证’。”萧承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停职待参’便是缓冲。我会设法打点狱中,保岳父岳母衣食无虞,免受皮肉之苦。至于清白…这不仅是救苏家,更是救我们自己。扳倒这诬告的根子,才能真正釜底抽薪!”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冷酷的清醒和强大的自信,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虽不足以驱散严寒,却指明了方向。苏玉盈看着他坚毅的侧脸,那份属于燕王的、在战场上淬炼出的沉稳与锋芒,此刻清晰地显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用力点头:“好,我信你。我能做什么?”
萧承煦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暖意和凝重。“保护好自己,玉盈。待在王府,任何外人,包括宫里来的人,都要格外留意。留意府中下人的动向,尤其是那些禁足后新调拨来的。还有…”他顿了顿,“明日开始,我会称病闭门谢客。府中一切如常,但暗地里…我需要你的眼睛和耳朵,帮我留意府内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有些事,你做起来比我方便。”
他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交付到了她的手中。不再是单纯的保护对象,而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苏玉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压下了恐惧的寒冰。她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点头:“我明白。”
就在这时,疾驰的马车猛地一个急停!巨大的惯性让苏玉盈向前扑去,萧承煦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