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御书房内的烛火却愈发通明。萧承煦批阅奏折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朱笔在纸上游走如龙，留下遒劲有力的批注。苏玉盈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时为他研墨添茶，偶尔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让他擦拭手指上沾染的朱砂。
"这份奏章..."萧承煦突然停下笔，眉头微蹙，"淮阳知府请求减免赋税，说是去年水患影响还未恢复。"
苏玉盈见他神色有异，轻声道："可是有不妥？"
"去年拨下去的赈灾银两，足够重建三个淮阳府。"萧承煦冷笑一声，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如今又来哭穷，真当朕是昏君不成？"
他话音未落，忽觉一阵眩晕，眼前发黑。连日来的操劳终于在这一刻反噬，高大的身躯微微晃动。
"承煦！"苏玉盈惊呼一声，顾不得礼仪，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她纤细的手指触到他滚烫的额头，心头一颤，"你发热了！"
萧承煦强撑着摇摇头："无妨，只是有些乏了..."
话音未落，苏玉盈已经转身快步走到门前，对守在外面的宫女急声道："立刻传太医！就说陛下龙体欠安，要快！"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平日温婉的模样判若两人。
待她回身时，萧承煦已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烛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苏玉盈心头一痛，取来温水浸湿帕子，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
"早该注意到的..."她自责地低语，"这几日你夜夜批阅奏折到三更天，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萧承煦睁开眼，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别怕，小病而已。"他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突然袭来的头痛而皱紧眉头。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后连连摇头："陛下这是积劳成疾，加上风寒入体，需即刻静养。"说着取出银针，要为萧承煦施针退热。
苏玉盈站在一旁，看着银针一根根刺入萧承煦的穴位，心如刀绞。她想起当年在王府时，他也曾因连夜处理军务而病倒，那时她还能日夜守在他榻前，亲自熬药照料。如今身为帝王，连生病都成了朝堂大事。
"皇后娘娘，"太医施完针，恭敬道，"陛下需要好好休息，臣开一剂药方，早晚服用。"
待太医退下，苏玉盈命人将萧承煦小心扶到御书房内间的龙榻上。她亲自为他褪去外袍，换上轻软的寝衣，又取来温水为他擦身。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至极，生怕弄疼了他。
"玉盈..."萧承煦半梦半醒间握住她的手，"朝会..."
"已经命人去通知明日免朝了。"苏玉盈柔声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萧承煦微微摇头："不可...北境军报..."
苏玉盈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北境有承轩坐镇，不会有事。你若倒下了，这江山才真的会乱。"
或许是药效发作，又或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萧承煦终于不再坚持，沉沉睡去。苏玉盈守在榻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苏玉盈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却不敢合眼。她轻轻抚过萧承煦的脸庞，描摹着他坚毅的轮廓。这个在世人眼中如钢铁般不可摧折的帝王，此刻在她面前却如此脆弱。
"娘娘，药煎好了。"宫女在门外轻声禀报。
苏玉盈起身接过药碗，那苦涩的气息让她皱了皱眉。她回到榻前，轻声唤道："承煦，该喝药了。"
萧承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妻子关切的面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却被她按住肩膀："别动，我扶你。"
她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将药碗送到他唇边。萧承煦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苦得眉头紧锁，却还是强撑着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苦..."他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表情，让苏玉盈忍不住轻笑出声。
"堂堂天子，还怕苦？"她取来蜜饯塞进他嘴里，"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萧承煦含着蜜饯，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玉盈这是在取笑朕？"
苏玉盈顺势靠在他肩头，轻声道："臣妾不敢。只是希望陛下能多为自己想想，这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但陛下的安康更是重中之重。"
萧承煦沉默片刻，将她搂得更紧："知道了。"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着深深的承诺。
晨光透过窗纱洒落进来，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他们不是帝王与皇后，只是一对互相依偎的寻常夫妻。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王德压低的嗓音："娘娘，雍临王世子递了折子，说有要事求见陛下..."
苏玉盈眉头一皱，正要回绝，却感觉萧承煦的手臂一紧。
"让他把折子留下，朕晚些看。"萧承煦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还带着些许沙哑。
王德领命而去。苏玉盈担忧地看着丈夫："你该继续休息。"
萧承煦却已经撑着坐起身："雍临王世子突然求见，必有蹊跷。朕不能掉以轻心。"
见他态度坚决，苏玉盈知道劝不住，只好取来外袍为他披上："那至少先用些早膳，不然药性伤胃。"
萧承煦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柔和下来。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恒儿醒了吗？"
"还没。"苏玉盈端来清粥小菜，"我让乳母别吵他，小孩子要多睡才能长身体。"
萧承煦接过粥碗，忽然道："等他醒了，带他来见朕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朕想他了。"
"好。"她柔声应道，看着他慢慢喝粥的样子，心中既心疼又欣慰。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驱散了夜的阴霾。苏玉盈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入殿内。远处传来宫人打扫庭院的声响，新的一天已然开始。
她回望龙榻上的萧承煦，他正专注地翻阅雍临王世子递上的奏折，眉宇间虽仍有病容，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度。她知道，待他病愈，又将变回那个令朝臣敬畏、让敌人胆寒的铁血帝王。
但在此刻，在这晨光熹微中，他只是她的承煦，是她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夫君。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多少阴谋诡计，她都会站在他身边，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苏玉盈轻轻走到萧承煦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为他揉捏紧绷的肌肉。萧承煦放下奏折，抬手覆上她的手背，两人十指相扣，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深宫寂寂，但只要有彼此相伴，便不觉得寒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