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盈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驱散恐惧,只留下冰冷的清醒。镜中的倒影,那双曾盛满天真与忧虑的眼睛,此刻沉淀出一种近乎陌生的锐利。
红梅低着头,装作整理床铺,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郡主,方才奴婢去小厨房看了看,晚膳的汤还温着,可要再用些?”
“不必了。”苏玉盈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仿佛刚才在寒风中潜行、窥破秘密的人不是她。她缓缓站起身,走向炭盆,拿起火钳拨弄着盆中渐熄的银霜炭,火星噼啪炸开几朵,映亮她半边沉静的侧脸。“这炭火不旺了,叫人添些新的来。还有,去把我那件银狐裘拿来,总觉得这屋子里,寒气是越来越重了。”
“是,郡主。”红梅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
门扉合拢的轻响传来,苏玉盈拨弄炭火的手才微微一顿。寒意?不,那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冰窟。王上……萧承睿!他不仅囚禁了她的父母,瓦解苏家势力,竟连这燕王府也不放过,要将他们置于股掌之间,时刻监视!萧承煦入宫久久未归……那深宫之中,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是威逼,是利诱,还是更深的陷阱?
恐惧如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但这一次,她没有沉溺其中。愤怒,一种被玩弄、被当作猎物的屈辱感,如同投入冰窟的熔岩,瞬间蒸腾起决绝的勇气。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成为萧承煦的累赘!红梅是眼线,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却也未尝不能成为一把反戈的匕首。
她走到案几前,目光再次落在那把鎏金剪刀上。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父亲赠予时的期许重量。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闺阁中刺绣赏花的苏玉盈了。她拿起剪刀,指腹缓缓滑过锋利的刃口,一丝细微的痛感传来,却奇异地让她更加镇定。
片刻,红梅抱着银狐裘和一小筐新炭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添炭,又将狐裘轻轻披在苏玉盈肩上。
“郡主,炭添好了,您暖暖身子。”红梅垂着眼,不敢直视。
苏玉盈拢了拢狐裘,温软的皮毛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红梅,”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方才睡下时,似乎做了个噩梦,心慌得厉害,这会儿还觉着心悸。”
红梅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郡主梦魇了?可要奴婢去请府医来看看?”
“不必惊动府医,”苏玉盈微微蹙眉,抬手按着额角,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脆弱,“我记得你前几日说过,你老家有种安神的偏方,是用几种草药煎水?”
红梅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回忆自己是否真的说过:“是……是有这么个方子,奴婢娘亲常用,说是安神定惊极好。”
“那便劳烦你了,”苏玉盈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去替我煎一碗来。这心悸难安,总归不是办法。”
“这……”红梅有些迟疑,煎药需要时间,而且……她需要传递消息的时间窗口似乎被意外打乱了。
“怎么?”苏玉盈的声音冷了一分,“莫非是那方子有什么不妥,还是你……不愿意为本郡主分忧?”
“奴婢不敢!”红梅慌忙跪下,“奴婢这就去!只是……只是奴婢对府里药库不熟,怕一时寻不全药材,耽搁了郡主安歇。”
“无妨,”苏玉盈挥挥手,语气带着上位者的随意,“让素汐带你去药库。需要什么,尽管取用。本郡主就在这里等着。”
红梅只能应诺,起身退了出去,脚步略显仓促。
苏玉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唇边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知道红梅会去煎药,但她更知道,红梅绝不会错过这个离开她视线的机会,去传递方才假山后的“意外发现”——郡主似乎只是偶然经过?或者,她已经起疑但尚未确定?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让红梅背后的主子做出反应。而她,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要的就是红梅的“确认”!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烛火跳跃,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蛰伏的兽。她端坐如仪,像一尊裹着华贵狐裘的玉雕,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幽暗的火光。她在等,等红梅端着那碗“安神药”回来,等她自以为任务完成、心神松懈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