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

琅嬅近些日子也待在永涟身边，永涟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但不能过劳，琅嬅也时常在他身边用孩子易懂的话来教他，自从下了雪，怡亲王便在府里修养，听闻他咳疾重犯了，琅嬅也赐了许多药和太医每日过去请脉。曦月和如懿也从下了大雪后也甚少出门，两人都是头胎，太医们也都按时去请脉，只是这最近如懿的脉象虚浮，李太医是给如懿诊脉的，给琅嬅回话时也没太当回事，只是认为如懿身子太虚弱导致的，而且这孕妇都有这症状，更别提本来身体就差的曦月了。

这天日头好，琅嬅带着永涟去慈宁宫请安，正好和太后锦瑟一同用了早膳，皇上下了朝也赶来，一家和和美美的吃着早饭，皇上看见脸色红润的永涟就和他聊着，太后和锦瑟琅嬅聊着新年的布置，是啊，新的一年也快到了，宫里有孕的女子多，嘉贵人和一位贵妃和娴妃都有喜，琅嬅脸上也是开心的笑容道：这来年等高贵妃和娴妃嘉贵人玫贵人的孩子咕咕坠地，咱们宫里就更热闹了。

琅嬅一人笑着，太后和皇上对视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气氛就这么安静了下来，琅嬅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母子两人脾气性子太怪。

太后给锦瑟夹了糕点，皇上也吃着粥问永涟诗文，好在这皇上宠着永涟，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一直笑眯眯的点头。

琅嬅等着他们用好早膳，就让嬷嬷们带着孩子下去玩儿了。

这外头高照的太阳被云遮住，不一会儿雪下的白茫茫一片，太后道：今儿个，皇后是免了嫔妃们的礼了。皇上在一旁靠着，闭着眼睛听着太后和琅嬅的话。琅嬅坐在两人下方的凳子上道：回皇额娘，媳妇看雪天路滑，而且妃子们大多都有孕在身，就免了她们的礼，想等这数九寒天过了，在恢复。

太后点点头说：甚好，最近确实有些冷了，哀家看永涟身子也强壮不少，你又顾着后宫事务又顾着永涟，确实辛苦，但哀家作为你的婆婆，还是要多几句嘴。这永涟是嫡子，哀家和皇帝对他的期望大着呢，只不过这孩子体弱，而且除了他亲妹子，在没有手足帮着，这以后会很难的。

琅嬅低着头听着，太后就喜欢琅嬅这样恭顺的样子，你是皇后也得哀家压你一头，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时不时不点一点，自己当太后也太没意思。

太后喝了口茶继续说：你和皇帝趁着年轻，要多生几个孩子，母本好，这孩子就好，你看看永涟和锦瑟多聪明模样多俊。太后笑呵呵的，这锦瑟在自己身边，日子就好过的多了。

琅嬅也顺着太后的话说了几句好听的，知道太后这样一番，估计是想恒缇公主了，顺水推舟道：皇额娘，昨儿个諴亲王福晋递了折子说要来宫里给皇额娘请安，儿臣也立马回了，明儿个福晋和长公主就会来宫里。

其实这太后早就知道了，向这种命妇抵折子的事儿，一向都是皇后管理，太后先前想要六宫管事的理由，就是想多见见女儿，这琅嬅也是个会办事的，从病愈后重新管事以来，自己见女儿的次数，不单单只是在逢年过节，有时候恒缇也能在宫里小住一番。

这些琐碎的事儿，皇上倒也没多管，太后敲打完皇后，来说皇帝，皇上也是毕恭毕敬的点头。

这太后看了眼皇帝道：这后宫的女子和前朝也离不开干系，倘若这有人用子嗣来生事端，哀家所想的也是皇帝所担心的吧。

皇上摸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若有所思，太后起了身道：你们也回去想一想吧，哀家老了，这些也不想多说。

太后进了里间，皇上也起身一脸严肃道：朕先回养心殿，你过一会过来，有事儿和你商量。

琅嬅起身道：恭送皇上

两个孩子调皮捣蛋跑到琅嬅身边，声音也大，太后笑眯眯的从里面出来道：哀家的孙儿，永涟和锦瑟围住太后，惹得太后直笑。琅嬅过去扶太后坐下，太后看着永涟和锦瑟玩耍，又和琅嬅聊着，太后说：这过几年恒缇也到了许人的年龄了。琅嬅道：恒缇妹妹的德行和容貌都是绝佳，不知道要便宜了那家。

和太后聊了一会儿，想着皇上的话，琅嬅就把孩子们放下告退。

雪花下个不停，琅嬅裹了裹身上的那件雪白狐的披风，那发髻上的珍珠玉穂垂下来和那耳朵上一耳三钳的红宝石小东珠耳坠碰到一起清脆作响，走近了养心殿，恰好怡亲王从里面出来，身子本就瘦弱，脸色煞白，披着赤色黑熊毛披风，抬眼看见眼前的琅嬅，本来没有神色的眼睛，发了光一般，弘时拱手行礼：皇后万安。他声音嘶哑，身上有股子酒气。琅嬅道：怡亲王来请安了。

弘时站直了，直勾勾的盯着琅嬅，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他一步一步靠近琅嬅，他实在是忍不下去，这样倒不如死了算了，每天活在那回忆中，琅嬅看见他的靠近那弯弯的细眉皱了一下，弘时看到后那脚也停下了道：不然本王还能来干什么呢？

琅嬅一时也没想到接的话，两人站在哪儿，一时间雪落在他们发间，身上。琅嬅终于说：别喝酒了，伤身子。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却飘到了弘时的心上。弘时轻哼了一声道：活着又能怎样呢？失去的就是永远失去了，不如潇洒一时，快点死去。弘时双眼布满了红血丝，那黑色的眼眸一直直视着琅嬅，琅嬅的眼睛却不知看向那里，琅嬅深深叹了口气，她最会逃离了说了句：本宫先走了，怡亲王多保重。两人擦肩而过时，弘时开口：本王从未能忘记你。琅嬅愣了一下，就这一句让她破防，本想着自己早就忘了他，其实是自己骗自己的啊，转身看着那白皑皑中的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曾经的意气风发的王爷也是瘦骨嶙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琅嬅忍着泪，平复了心绪，迈进了养心殿。养心殿龙涎香的味道，弘历身侧摆着一盘棋，他扶着头好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毓湖过来给琅嬅请安，琅嬅进去来到弘历身边，还没等行礼，弘历就开口道：你来了，坐。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琅嬅坐下来，两人中间摆着棋盘，弘历抬头，那额头填了些许皱纹，是他这些年当了皇帝后有的，琅嬅看着棋盘道：确实是好棋，这黑子赢的好险，倘若这白子落在这里，琅嬅拿起棋盘上的白子放到了她心中的位置，果然白子就胜了。弘历看着若有所思，刚刚弘时在自己对面，那骨节明显而又修长的手，拿着白子犹豫许久，本来要落在琅嬅的那个位置时，却故意放到了之前那位置。

弘历黑着脸，自己倒是小看自己那个三哥了。

弘历摸着额头闭着眼，好多事情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皇阿玛对自己的不喜，差点被人下毒害死，太后的收养，皇阿玛的斥责，以及自己害弘时的手段。越想头越痛，弘历到想到一点：说到底，皇阿玛还是对弘时疼爱的，自己赢得皇位，必是要顾及弘时，为了保他，只有移出宗祠，才可以打消自己的顾虑。

弘历想着想着不屑的一笑道：皇后倒是擅长下棋。

琅嬅没吭声，她害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或者惹他不开心了。在这宫里，她是越来越不敢说话了，曾经那个能言善辩的女孩也不道去哪儿了。

弘历性情古怪，琅嬅也感觉出来了，要说是他的青梅竹马如懿，他也时常对她指责，如懿对他的情是真情，有些时候琅嬅倒也默默替如懿不值。

倘若真的深爱一个人，便不会留恋于其他女人周围了。

弘历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那棋盘，一手掌把它全部扔下去了，琅嬅被吓了一跳。李公公听到声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琅嬅看着那弘历，起了身去捡棋子。弘历扭了扭脖子问道：刚才看见怡亲王了没有？琅嬅低着头捡棋子道：臣妾刚来就碰上了。

琅嬅柔和的声音，倒是让弘历平静下来，弘历开口说：朕看怡亲王也病的不轻，往后就让他在府里安心养病，不用往宫里跑了，永涟的功课就由朕亲自盯着。

琅嬅捡完地上棋子起身放在弘历看不见的地儿道：那样也好，只是要让皇上劳心了，臣妾也会在一旁教导永涟的。

弘历点了点头道：皇后你一向是最稳妥的，这些年管着后宫也是尽心尽责，今天让你过来也是有事与你商议。

琅嬅端坐着道：臣妾洗耳恭听。

弘历也慢慢的说着前朝高斌的事情，高斌劳苦功高，又是朝廷的高官，后宫里高贵妃是除了皇后外位份最高的了。琅嬅静静听着弘历的话，弘历道：朕想来想去，这高贵妃这一胎说到底是不能要，倘若是个男孩，对永涟也是难办的。

弘历说着这些，一句里半句离不开永涟，琅嬅也着急了道：可是臣妾看高贵妃是很重视这孩子的，而且李太医也诊了脉说是个小格格。

弘历看着琅嬅道：朕心已决，她高氏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弘历声音震着琅嬅的耳朵，她心跳的极快，这可是他自己的骨肉，怎么能说的如此轻巧。

只因为曦月是高家的女儿。

琅嬅好不容易说出一句：那皇上准备怎么办？

弘历道：这事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到时候你多去宽慰她。到时候朕在赐她个孩子的名字封个封号，就当是补偿了。

琅嬅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养心殿出来的。直到寒风吹到了自己脸上，莲心扶住自己，琅嬅把头靠了靠莲心，莲心也以为是琅嬅受到了皇上的训斥，拍了拍琅嬅的肩膀道：主儿，奴婢做了一盏蜜羹，咱们回去喝好不好。琅嬅点了点头，一仆一主搀扶着回了长春宫。

弘历的狠让琅嬅颤栗，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怜了曦月，自从那一日离开养心殿，琅嬅便没有再去任何地方，对外称病，只是待在自己宫里，陪着永涟，偶尔抄一抄那佛经。一天，琅嬅点着一盏烛火看着书，莲心慌张来到自己身边，对着琅嬅耳朵耳语道：奴才刚从内务府回宫的路上，被一个太监拦住塞给奴才一封信。莲心说完从怀里拿出，上面写着的是弘时的名字，不然莲心也不会这么谨慎。琅嬅拿到手，莲心道：主儿，我去外头守着。

琅嬅点了点头，莲心关上了门，那烛火摇曳，琅嬅双手抖着打开信封，那纸上淡淡的血迹让琅嬅的心像刀划了一般。她把纸凑向烛火，想看的仔细点。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写信时，弘时也以为自己时日不多，倘若死前不能把话说出来，他会死不瞑目，那屋里热的弘历打开了那书桌前的一扇窗，寒风习习，但那天空皓月当空，那一轮圆月倒勾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种种回忆，皇阿玛把自己抱着看着月亮一句一句教着自己念：月是故乡圆。想到自己额娘最后一次看自己时说：将来不要忘了额娘的模样。她的眼神暗淡，也不受宠，只有每月来看自己才会叽叽喳喳和自己啰嗦着。皇阿玛含泪把自己除了黄带子，望着自己说：皇阿玛老了，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只有这样才能顺了他们的心，你才能活下来。

他也记得那年在草原上和琅嬅在月光下坐着聊着天，他斜靠在谷堆上，看着琅嬅的侧脸，看着她指着月亮说：弘时，你知道吗？我额娘说这世间生老病死，人在更替但是这月亮还是现在的月亮。以后你抬头看时别忘了望月似故人。千万别忘了我啊。

琅嬅转过来看着那弘时，当时她也以为两个人在不久的未来相遇。

信上的那一句，当时未能遵守诺言，让自己当时的懦弱让他后悔了后半生，但这活着的每分每秒自己从来没有停止思念，希望下辈子你我还能相遇。

弘时猛地咳了几声，那嘴角的血丝也意味着自己的期限到头了吧。

信让人偷偷送了进去，弘时也晕了过去。

琅嬅将信牢牢抓着，泪水也把那徽墨染了色，琅嬅叫了莲心，莲心一看琅嬅知道出事了。琅嬅哭着抓住莲心道：你去找傅恒，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让弘时活着，为我活着，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也一并跟着去了。

莲心抱着琅嬅道：娘娘，我现在就去。

这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这莲心冒着大雪飞奔道那雍和殿，莲心跑的快，摔了又摔，找到了傅恒，傅恒看见莲心立马上前道：莲心姑姑，这么晚可有事。

莲心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傅恒，傅恒道：姑姑回去陪着我姐姐，我现在就去，等有消息了，我会偷偷差人来报。

莲心点头道谢，立马回长春宫。

长春宫里，琅嬅哭了许久，自己就算又活了一次，也没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被困在牢笼里，所有的结局都知道，可偏偏自己的结局却是未知的。

莲心回来了，琅嬅看着她被打湿的鞋袜，被冻红的双手，想到前一世自己鬼迷心窍让她嫁给太监受了很多委屈，琅嬅抱着她道：莲心，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莲心只以为是为了这件事，她抱着琅嬅安慰：主儿，别怕，我想老天有眼，怡亲王不会那么快离开。琅嬅摇摇头道：莲心，我不想当什么皇后了，我不想要现在的这一切了，我想离开，不想呆在这里一辈子。

莲心轻声道：娘娘，那二阿哥和公主呢，您也不要了吗？琅嬅说：他们有皇上和太后，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琅嬅把头埋进莲心脖子里小声说：可他只有我了。

上一世，他的信来一封自己烧一封，她以为皇上富察氏和孩子是她的全部，她把他抛之脑后，那一片痴心最终在那一年冬天永远的离去，像一片雪花，丧礼也没有像样的操办。当时的自己忙着各种事物，也只是在人后为他诵经祈福。

傅恒赶去时，太医正好在诊脉，太医摇头说心病难治，傅恒让他先退下，立马伏在弘时身边耳语道：我姐姐让你活着，为她活着。

弘时迷迷糊糊听到这话，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傅恒慢慢开口问是真的吗？

傅恒握住那干枯的像枯树枝一般的手道：是真的，她让我特意赶过来，好好养病，来日方长。

弘时喃喃道：来日方长，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一口瘀血吐了出来，弘时就昏过去了。

傅恒叫了太医，太医道：瘀血吐出，往后慢慢调理着，就会恢复。这心病只有自己想开了，才会大好。

一直忙活到了天微微亮，弘时呼吸平稳安睡了。像这种情况，傅恒过去见得多了，只有这一次，傅恒也以为弘时过不来了，最终挺了过来。傅恒也立马进宫，借着请安亲自去给姐姐说。

琅嬅也是坐着等了一夜，这一夜和莲心聊了许多，聊累了，靠着莲心就睡着了，直到莲心轻轻叫醒琅嬅，琅嬅看到傅恒，傅恒告诉自己一切平安时。那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