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回到典客属,公孙钤颇觉满意。同仲堃仪高谈阔论罢,他已明白此人绝不甘居人下,日后许有一番作为,卑时结交可留后用。
月上三竿,清风徐缓而来,吹动烛影。公孙钤合上借来的书卷,熄灭油灯,躺在榻上昏昏欲睡,脑海中忽然出现一段莫名其妙的文字。
公孙钤加入群聊
扫雪折梅咦?竟然还有新人,稀奇啊,来来来,让本王好生瞧瞧
何以解忧一国之君,如此猥琐
水来土埋和地痞流氓也无甚区别了
扫雪折梅谁说的?本王啊,比他们有钱!
青青子衿庸俗
何以解忧哈,师叔言简意赅啊
公孙钤仔细看了看这奇怪的对话和说话之人的相貌,只从中认出了天枢使臣苏严及前两日刚见过的侍卫齐之侃。毕竟曾与苏严有过不愉快,两相权衡下,公孙钤转向了齐之侃。
公孙钤齐侍卫,敢问此地是何处,为何,会出现于我脑海之中?
水来土埋咦……?
扫雪折梅咦?!袖里,你这酸儒怎么还换了个号来?
公孙钤……这是何意?
袖里乾坤误会了,非是在下,不过同为公孙钤罢了。这位兄台初来乍到,想必心有困惑,且容在下为你一一解答。此地暂唤群,汇集友人之地,可以文字相交流。兄台之所以会来此,恐怕也与仲兄有关。
所言之怪诞一时不能理解,又无脱身之法,公孙钤只得暂时按耐,转而琢磨起后半句。
公孙钤仲兄……?在下确于数日前结识了一位仲姓友人,却不知,与他有何关系?
扫雪折梅袖里,单对着自己说话,你不觉怪异吗?
袖里乾坤见多了妖魔鬼怪,这等事,尚可接受。
何以解忧不同世界之人可交流,本身已够怪诞,你现在才觉奇怪,怕不是太迟了
扫雪折梅这不重要,你们难道没发现?多一个袖里意味着,又有一个世界的太傅投向了袖里这个酸儒!
何以解忧……
水来土埋……
青青子衿……
这又是何意?公孙钤看得困惑不已。酸儒应是指那位自称同为公孙钤之人。想到这公孙不由得叹息,世家虽曾出过大儒,而今落没,门楣蒙灰,确是寒酸。可那位仲兄,与他又有何干系,这些人何至于如此神态。
袖里乾坤咳,诸位莫惊着新友。兄台所问非在下不愿答,实乃缘由复杂。简而言之,此地汇集了不同世界中与仲兄有关之人。
何以解忧肌肤之亲那种关系
公孙钤……
公孙钤着实吃了一惊。他知仲堃仪乃有志之士,亦有心结为知交好友,他怎么可能与仲兄,他二人同为男子,怎么会如此,更何况,更何况他可从未抱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念及此一个不留神,发现自己竟然说了出去。
公孙钤我从未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水来土埋你说话怎还是这般直白?
扫雪折梅本王似听见世界观碎裂的声音
尊师重道公孙先生怕是受冲击不小,怪诞离奇之事,一时不能接受,倒也正常
何以解忧这倒是,你当初也不必他强多少
扫雪折梅本王初来时可不像他这般
这群人自顾自说着,像是习惯了,全然不把公孙钤的震惊放在眼中,闲聊般打趣起来。
何以解忧你可还记得,谁曾道绝不会喜欢上先生这种人?啧啧,真香
扫雪折梅人生嘛,就是不断地重复真香,本王自打脸了,太傅真香
扫雪折梅现在倒说得信誓旦旦,单看袖里那恨不得宣誓的样儿,本王便不信你这鬼话!
袖里乾坤世界不同时间之快慢亦有差别,在下并非禽兽,初见仲兄之际,自是没有非分之想。
何以解忧呿,左右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即使是文字,也能察觉出这位何以解忧烦躁的情绪。公孙钤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
尊师重道可是遇到什么了?
何以解忧无事,不小心打翻了药草,我去收拾一下
尊师重道万事小心,先生忙于公物,恐疏于照料你,还是请侍从看顾吧
何以解忧我知道!不必你来教导我!
袖里乾坤二位且消消火,莫争吵。
何以解忧哼,我去包扎下
水来土埋他今天吃了炮仗?怎么一点就炸
扫雪折梅这就不懂了吧,他这人最怕无用,偏生最是无用,自然恼火得很
尊师重道是学生言辞不谨
袖里乾坤无妨,你也是出于关怀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水来土埋他这脾气,向来阴一时阳一时,也不怪你
尊师重道多谢二位开解,先生下朝了,学生先告辞
扫雪折梅唉,下朝,本王也想下朝,太傅今日又言政务,实在无趣。
何以解忧你这般不务正业,混吃等死之辈,竟也能坐拥天下,当真世道不公
扫雪折梅本王也觉这苍天无眼,天下人皆求而不得的位置,却被本王这避之不及的坐了,可不就是耍咱们玩吗
水来土埋伤口包扎好了?别弄得到处是血,仲先生回来了还得收拾
何以解忧哼,不劳你费心,割裂伤罢了,没那么多血放
素孤影王上赤诚心性,自能招揽能人异士安定天下,算不得什么不公
乍见容颜,竟是前日于云蔚泽结识的兄台,公孙钤未曾想到他也在此。
那日他游走云蔚泽畔,正兴致勃勃饱览山河美景,有心记下待回去后好一展笔墨。却见两三纨绔调戏一佳人,当下执剑出手解了围。转身欲言才发觉,这佳人颜色虽艳,确是个男子。
交谈两句,知他姓名慕容离,与那坠楼而亡的瑶光王子同名,公孙钤不由上了几分心,与他言语试探,也算应对周全。再则,瑶光残兵早已被天璇将士绞杀殆尽,便是瑶光王子又如何,掀不得什么风浪。
倒是他棋艺不错,气度不凡,见解独到。公孙钤向来爱惜人才,顿生结交之心,送他回典客署后也操心着今日之事,特意留下两名护卫守候在慕容身侧。
却不知他为何也在此地,还称那位扫雪折梅为王上,莫非他日后有什么奇遇不成?公孙钤暗自思索起来。
扫雪折梅别了别了,这天下共主又有什么好,本王不乐得做,每日里批不完的奏折,还要防这防那,一不留神小命就交代了。本王呐,没什么野心,只想快快乐乐地混吃等死
水来土埋你这般心性的,倒是少见,古往今来,多少人死于权柄之下,谁又能说自己毫无野心
风雪载途本王虽非共主,却也深有同感,王侯之位实不好坐
扫雪折梅哟,风雪,有些日子没见,你病怎么样了?
风雪载途不怎么样,近来越感虚弱,久咳难止,又有大军压境,郁结于心。医丞说是这劳累过度,需要休息,可今年天象异常,大雪迟迟未至,本王实在放心不下
何以解忧你若信得过我,把药方拿给我看看,我给你重开一份
尊师重道王上请放心,艮兄家族世代行医,在当地颇有名望
风雪载途既然如此,有劳你了
[药方.jpg]
公孙钤好奇地试着想了下药方,一张纸展现在眼前,上面写着份治疗咳疾的药方。当真神奇。公孙暗暗赞叹。今日所遇之怪事颇多,已无甚好惊,只消静观后续如何。
青青子衿这份药方……
水来土埋药方怎么了?
青青子衿没什么
何以解忧你给的药方我已看过,其内多了一味,但只改药性为慢性毒药罢了,尚不致死,可曾排查药碗?
风雪载途本王已彻查身边人,又暗命人查了药方、药碗,药方结论与你所言相同,碗里亦不曾查出什么。在坐诸位皆不知本王因何亡故,或许……这便是天命罢
袖里乾坤切勿轻言生死,或许尚有转机,且想想,倘若你去了,仲兄独木难支,又当如何?
风雪载途我已为他安排了一条路,若当真退无可退,可护他平安无恙,至于本王,便是死,也要守着王城
素孤影此话虽大义凛然,然依他的性格,你若一死,他便敢负叛臣之名,另寻良木,转投他处
袖里乾坤此言不错,风雪兄还请慎重啊……
风雪载途……本王何尝不知他的秉性…但如今,形势危如累卵,百姓何辜遭此战祸,惟有,一忍再忍…
天下入囊好个一忍再忍,此举多半是自损。你倒是仁义,然在本王看来,降国虽未必需以屠城施重压,却也无需仁慈相待
风雪载途我……
扫雪折梅行了行了,收场,别打扰本王听琴
[广陵散.mp4]
想来也是新奇的体验,公孙钤如方才那般试着想了下,一段琴音缓缓流入耳中,铮铮拨出肃杀之意,旋即内敛而收,萧萧落叶,似天地寂寥。抚琴者心中究竟有几多思量?公孙钤不禁问自己。终归是没有答案的。
风雪载途七弦妙意……他却不曾弹于我听,技艺生疏是假,不愿方是真吧……
扫雪折梅你有空在这感伤,不如多想想太傅吧,他可不是什么愿降的性子
风雪载途我已写了降书……晚了……都晚了……诸位…我走后,天枢降国,他……如何了?
扫雪折梅在我这里,天枢降国之后,太傅只身带领十万大军遁入了山野
水来土埋我不知道
青青子衿天枢亡了?!亡于何人之手!
尊师重道苏先生莫问了,此事你不该知
何以解忧别问了,亡都亡了,他……在我和重道的世界,亦是遁入山野,待时而动
素孤影亦然
几句对话惊得公孙一身冷汗,天枢竟亡国了,这到底是真、是幻?此地之怪诞,莫非是卜兆?若当真如此,天枢日后会降于某国,那天璇,又如何了……?
风雪载途……竟是无一例外吗?
天下入囊倒也不是
已开启屏蔽
天下入囊在本王这里,仲大人可不曾退缩。亲率一队人马固守城池,倒也和本王打了几个回合,最终不敌,力竭被擒。本王念他颇有几分学识,又是枢人份上,留他性命,几次三番邀他归附我遖宿。他当真是块硬骨头,本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的嘴磨松了,应了本王,入我遖宿为官。
已关闭屏蔽
风雪载途……原是如此,倘若本王…
何以解忧别想了,并非同一世界,到底有所偏差
风雪载途……是本王痴念了
天下入囊说来,本王倒是未曾想到,这般硬骨之人,软下身段来,竟颇有几分滋味
袖里乾坤仲兄确实颇为倔性,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天下兄多多包涵
天下入囊哎,先生多虑了,仲大人善察能言,行事稳妥,作风果决,实乃不可多得的能人,且于床榻间,亦是体贴温驯,如此妙人,本王怎会舍得动他分毫
何以解忧……马速太快,这不是去学宫的马,放我下去
扫雪折梅你快闭嘴吧!马蹄都快踏到本王脸上了!赶紧勒马!
青青子衿刚才发生了什么?
袖里乾坤没什么,苏公子不必多虑
水来土埋怎么突然纵马了?
尊师重道闻听遖宿人善御马……而今一见,果是不凡……
何以解忧你们胡侃的能力与日俱增啊
扫雪折梅都熟了还装什么装
短短几句话又令公孙看不懂了。话题为何突然滑至此处?他如今满腹困惑也无人解答,静待片刻,未见有人言语,只能闷闷思索今日之奇遇,渐渐入梦。
袖里乾坤叹了口气,长袖轻挥,将那段被屏蔽的内容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