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撤离了。

　　所有人都撤离了。

　　昌安待在一间房子里，远远的看着医官带着其余的逃过一难的居民离开，而他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和余下的十来个已经染病的患者。

　　他们在等死，包括昌安自己。

　　昌安很快开始高烧，但他不想死，他抱着赴死的决心以身食百草，有用的没用的，对症的不对症的，反正只要是昌安觉得会有用的药，也不管前人有没有总结出什么药方来，只管煎了一股脑的灌下去。

　　也行正是因为昌安误打误撞有了作用，总之，他看着那些病患一个个苟延残喘直到死亡，但独独他多活了些时日 。

　　但也只是比旁人多活几日，因为高烧不退，身体脱水严重，昌安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起身，某天早上，他突然开始干呕，紧接着鼻腔出血，鲜红的血液溅落在地上，像是一朵朵开在黄泉路上的花。

　　昌安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离开了屋子，即便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前行，冷汗很快挂满了额头，他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脸色煞白。但他依旧要走，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唯恐最后有人收敛了他的骸骨。

　　他见过那些死去的病患，他们死状凄惨，面目全非。他不想变成那样，他害怕他的尸骸被白晏静看见，最后成了白晏静的梦魇。他要往山上去，往林子里走，最后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昌安走的很慢，也走了很久，走的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他倒了下去，倒在了林间溪的源头。冰凉的溪水渗透他的身躯，将他身上的血水冲成淡淡的粉色，直至消失不见。

　　高热的状态下，昌安觉得溪水的冰凉很是舒服，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觉得可以在此处安寝。

　　昌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只觉得痛，浑身都痛，从皮肉痛到了骨子里。他下意识的咬紧牙关才将差点溢出口的呻吟压在了喉咙里。再接着，大概是疼到了极致便开始麻木起来，灵魂都变得飘飘欲仙了几分。

　　迷迷糊糊的，大概是真的灵魂出窍了，昌安仰着头眯着眼只觉得自己看见了白晏静。他好像又回到了京都的御医苑，他坐在案牍前翻阅着前朝留下来的药本，生涩难懂的文言看一行读明白要很长时间。白晏静撑着头坐在另一边，她老是做那里，因为那扇窗户有阳光肆无忌惮的投射下来，而她也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晏静……”

　　昌安伸出手想去抓从白晏静身边透过来的光，他虚虚的抓了一把，沙哑的喊了一声呢喃。

　　“这写的是什么？”

　　白晏静走进了，指着昌安手里的书问道。

　　写的是什么？

　　昌安将原本留在白晏静身上的视线挪到了手中的书页上，书页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唯独一行字清晰可见。

　　“鸦果，可治肝肠寸断……”

　　鸦果……

　　昌安猛的瞪大眼睛，眼前白晏静虚无的幻想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昌安却依旧觉得白晏静刚刚留在他身上的触感真实极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怎么给忘了，忘了鸦果。

　　鸦果，就是那晚他得知白晏静患疾后回到御医苑翻找的医书上最偏门的记载，据说当初神农尝百草，尝到了断肠草后，五步之内能解毒的便是鸦果。鸦果能起死回生，治肝肠寸断之伤。

　　后来，昌安侥幸活了下来，想起那段经历时，便觉得这大概是白晏静又救了他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