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想见的人。”
“活着的时候必须要见。”
“可惜死了之后才有这个机会。”
“后来,我只记住了他的名字,忘了他的样子,明明心心念念,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那天夜里,三万人的呼声里,我就听见了他的名字。”
“周言之。”
“他从玻璃碎片之中跳下来,落在气垫上满身血迹。”
“我听见他叫了一个名字。”
“许梦生。”
许梦生微微抬起眼皮,巨痛几乎让他丧失意识,他想动一动手指,想启动他一张嘴就淌血的嘴大声呼救,他还活着,他还不想死!
触摸大地半张脸都被温热包裹,冰凉却无声无息攀上了他的指缝。
他还有一个人没有见,不,他还不想死!
“他,他!他是不是死了?!”
“你去看看……你去看看!”
“我他妈哪敢去!万一没死呢……万一他……他要是没死找我们赔偿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走啊!走啊!”
车子急刹车后离开了这里,许梦生脑子里满满都是撕心裂肺,他真的,还不想死。
救救我……
——
惊动半个南城的新闻隔了三天又被搬出来。
“于8月26晚凌晨,警方在二环公路桥下发现被害人尸体。初步断定被害人致命死因是高空坠落死亡。车祸与高空坠落是否关系,还需进一步调查。”
“被害人今年18岁,就读于南大附属中学,高三学子,已被南大录取。死亡时间在22号晚11点到23号0点之间。车祸造成的伤害是胸腔压伤出血,左锁骨断裂,脾肝皆有不均匀伤,不详说。高空坠落导致了他头骨破碎,浑身骨头多处骨折,右腿腿骨断裂。由于是摔在乱石上,所以这根钢筋穿透了他的胸部。”
这对老夫妻,言语不多,第一次见面看穿着能看出两人都是文化程度较高的知识分子,男人的头发上还残留着发胶,女人身上还遗留着香水味。可两人的气质却仿佛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趟难看至极。问过年纪一个四十六一个四十,却在知道自己唯一孩子去世之后一瞬间老了十岁。
三天了,警方没有合眼,他们也没合眼。妻子从孩子的电话打不通到知道孩子去世都一直没有哭,但是接到消息找到孩子尸体的那一刻溃不成声。法医和警方都默契的没有让这对父母看到尸体。妻子只看到了本该戴在孩子手腕上的手表,如今却被放置在透明袋子里,被搁置在盘子,表面碎如网状,黑色的表带看不出沾染了什么。但妻子就是感觉它沾满了她孩子的血。
丈夫站在墙角三个小时了,一直不吭声,相对妻子的撕心裂肺,男人的无法言语更痛彻心腑。他整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背部弯曲着,喊不出任何话。
“他只是出门,为什么回不来了。”
找到尸体的第三个小时,受害家属中多了两个少年。
个子高的少年是最早到达警察局的人,在方才已经被他的妈妈带走。
留下来的少年一直跪在那位妈妈身侧,抓着她的衣袖。
“阿姨……”
妻子低头看他,落泪,看见这个孩子听见这个名字她的满腔怨气便有了发泄:“是你啊,他那天出门就是为了你啊……你为什么要晚上叫他出去呢?阿姨不要你跪在这里,阿姨要生生,我要我的生生啊!你跪在这里我就不难受了吗!”
周言之的手被拽开,他狠狠抓着椅子:“阿姨……”
丈夫抱着痛苦不已的妻子,暂时不愿面对也面对不了这个孩子。
哪怕和他无关,那万分之一的也许就能把他搅得翻天覆地。如果那天这个孩子没有给儿子打电话,如果那天儿子被他们俩拦住了,他儿子现在还会好好的在家里等着上大学。
许梦生回不来了,周言之跪坐在尸检科一出来就能看到的位置。警察来安抚他,他都置若罔闻,直到他们的辩护律师拜托了心理医生来了,和说了他一句话。
“你知道,七天吗?灵魂脱离肉体那一刻保持着他一生最完美的时候,以这样的姿态降临世界七天,谁也看不见,但他在。”
周言之动了一下,茫然望着四周,“在哪?”
心理医生知道此刻说什么话最能让这个脆弱的少年听进去,道:“你看风——有时,那不是风动,是他走过了,掀起了一阵风。叶子动了也许是他,书页翻动了也许是他,你的衣角不知被什么扯了一下也许还是他。你这么想他,他就在你身边看着你痛苦,你痛一分,他痛一分。他已经很痛了,你还愿意他继续痛下去吗?”
他已经很痛了,你还要继续加注他的痛苦吗?
周言之像个孩子一样做错了事,无措的看着心理医生。
毫无预兆的离开,对每个人的伤害都特别大。
周言之:“让我,看看他。“
法医看一眼负责此案的警官,警官看一眼周言之,十分郑重:“你,准备好了吗?”
周言之点点头:“我准备好了,他想见我,总得要见到才能送他走啊。”
他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看着所有拦在他面前的人,“他要见我一面,我要答应他。”
“我都还没告诉他……”周言之笑着的,嘴角翘着,眼睛却装满了悲伤。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警员早就背过身去哭了,法医最后让他进去了。
他被清洗了一遍,做了尸检,因为不是谋杀,也没有解剖。他现在干干净净躺在冰凉的台子上,好像只是睡着了。
周言之双腿打颤,他看不清他的脸了,曾经摔得血肉模糊。他趴在台子边对着许梦生做只有他二人才能懂的手语:“你要好好的等等我,不要那么急着走。在某个路口穿得舒舒服服的,要吃得饱饱的,等着我。不要一个人先走许梦生。”
“我这边的事,你也不要操心了。如果,那天不是我,你也不会想来见我。”
“许梦生,我都还没告诉你,我爱你。”
周言之用力指着自己,拍着自己的心脏,“这里,我,我爱你,你听见了吗?许梦生,我一直都很爱你。”
葬礼那天,少年没有在场,少年被他妈妈关在了家里,说他疯了要带他去看医生。
少年从阳台跳了下去,睡了一周,醒来之后他们搬家了。
关于所以许梦生的一切都被关在了这座房子里,藏在那个卧室的衣柜箱子里。
作者新的小短文,隔壁的长文再等等哈。我慢慢填。
作者寒假开始了,今天开始修文,修文标记,我会在末尾加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