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诺睁开眼，将手指缓缓蜷起来，直至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她才觉得自己切实活着。
看来，自己成功了。
不过，那个银发女人，到底……
她翻动手腕，没有痛感。
撇过头，她看见洛小熠坐在她床前，低着头，用手撑着脸，眼睛一闭一合，他的眼睫似乎还挂着泪滴，在昏暗的屋里略显晶莹。
“小熠。”
百诺张口，却感到了喉咙干涩带来的痛感。
她看见洛小熠猛地抬头，随后她撞入了一双澄澈的眸子，在那里面，似乎火焰柔成了红色的泉水。
“百诺，你醒了！”
洛小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同呼吸都带着急促。
百诺撑着床，坐了起来，她和洛小熠对视了一下。
随后，她抬手，抱住了洛小熠。
她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那是她给他制作的敷药的味道。
洛小熠伸手，回抱住百诺，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他能感受到她凸起的脊骨，让他心里一下子被酸涩涨满，他只能将百诺抱得更紧，来感受她的存在。
他轻声开口：“百诺，没事了，没事了……”
……
洛小熠和百诺走到了另一间屋子，停在了坐一起的几人跟前。
百诺看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和洛小熠。
所有的目光，担忧的、焦灼的、关切的，都落在她和洛小熠身上。
子耀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眶瞬间就泛红了，一声悠长而颤抖的呼气从沙曼唇间逸出，凯风本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东方末摸了摸手臂，眼里闪烁了一下。
蓝天画几乎是立马就奔过了去，她双手环住百诺的脖子，整个人紧贴着百诺。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个没良心的！”
百诺轻轻笑了笑，眉毛也稍稍弯起。
这是进入树林里以来，她第一次笑，尽管不是如释重负的笑容，但那个感觉，如同面对庞大的冰山，凿开了一个小洞，她摸到了洞口溢出来的水珠。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百诺稳住蓝天画，任她将自己抱了一会儿。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人，也看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紧绷的肩膀松了一松。
窗外树林哗哗作响。
……
“我们寻个时间去找宝贝龙吧，我们的斗龙手环没有消失，不是么？”
百诺突然开口，没有抬头，手指捋了捋脸旁的碎发。
“你疯了吗，长老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去找宝贝龙？况且没有长老，我们连去的方式都不知道！”
蓝天画首先反驳着，她碧绿的眼睛闪过惊愕，随即变为恐惧，“而且，他还在，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观察，他会时不时在树林附近晃悠！”
百诺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直视蓝天画，随后扫视了一圈屋里其他人，继续说道:“你们去拿席罗长老的法杖，我去月空星流门拿一本书，然后我们在大殿集合，我念咒语，小熠拿着法杖，然后去往兽唤山的路就会启动。”
“说来轻巧，你怎么保证我们不被黑袍人一锅端？”
东方末拧着眉，质疑道。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去搏一搏，毕竟，谁知道法月长老的法阵能撑多久呢？”
洛小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凯风思索了一会儿，说。
“我也同意。”沙曼紧跟。
凯风看了一眼沙曼，喉结微动了一下。
“那我也同意。”蓝天画咬了咬牙。
“啧，好吧，我也同意。”东方末冷哼一声。
“子耀也同意。”子耀犹豫一下，也跟着说了一句。
洛小熠转过头，和百诺对视。
他们同时笑了笑。
洛小熠伸出手臂，掌心朝上对向其他人，示意百诺。
百诺不拖沓：“我们先观察黑衣人行踪规律，随后我再说出计划。”
她还要时间和洛小熠讨论。
……
夜，天空深紫与漆黑交混，一轮残月挂在上面，如同被割开的伤口。
百诺紧闭着眼，身体逐渐感到了一种燥热，从骨髓里冲出来，顺着血液流淌，带着胸腔止不住地躁动。
她的额头沁出的汗却是凉的，冰凉的，顺着太阳穴滑落下来。
咚咚，咚咚。
百诺猛地睁眼，她的眼瞳不断收缩又扩张，慢慢变得赤红，身体好像在一点一点被撕开，又像在被虫蚁蚕噬。
她忍不住咬住下唇，温热的液体掠过脸边。
滴答。
指甲几乎要镶到肉里。
她身下逐渐出现一圈光芒，迅速汇聚成光阵。
她喘着粗气，肩膀起伏着。
“嗡——”
光阵发出轰鸣，涌出了光芒，将她托住。
……
洛小熠的房间离百诺最近，在梦里，他好似听见了一阵巨响。
洛小熠睁开眼，他听见了那似是来自天边的、空濛的低吟。
那是百诺房间的方向。
洛小熠快速起身冲出房门，在百诺的房间门口，他感到了一种强大力量的漩涡，在屋子里面流动着。
危险，震撼。
来不及多想，他将百诺的房门撞开，却在看到她的时候顿在了原地。
少女悬空在顶格下，不清神情，但他看见了她颤抖的身躯。
她身下有着巨大的光阵，里面迸出来的光几乎将她全身淹没。
洛小熠想上前去，却感到了一股强劲的气流，挡住了他，让他无法靠近。
他正准备蓄力猛冲，光阵却突然消失了，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
随后，百诺身体向下坠落。
洛小熠急忙向前，手握拳，用手臂将她牢牢接住。
稳了稳身子，轻轻把百诺放在床上。
“百诺……”
他无法形容百诺现在的表情。
她的眼还没有聚焦，眉毛似乎皱着，又似乎没有。
虔诚？痛苦？坚韧？
不……都不是。
他说不清楚。
“洛小熠，方才发生了什么！”
蓝天画刚跑到门口，就看到洛小熠接住了百诺。
还好她没有再次受伤。
其他人都在蓝天画后面接续进来。
洛小熠站在那，整个人笼罩了一层阴影，他摇了摇头。
他低声开口：“刚刚……百诺身下有一个光阵，把她围住了，里面……有很强的星象力量，把我拦在了门口，我正准备冲过去，它就消失了。”
沙曼突然出声：“你看清楚光阵的模样了吗？”
洛小熠思索了一下，答道：“光太刺眼了，我看不清楚，但是……它绝对不是光象星阵。”
沙曼走过去，停在百诺床前，轻轻拿起她受伤的手腕，掀开了袖子。
没有划痕，她甚至看得到百诺细腻的肌肤纹理，以及如同江流一样的血管脉络。
蓝天画凑过去，怔了一下，随后抓了抓头发，她看向沙曼：“百诺这是……法术施展成功了？”
沙曼蹙着眉头，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什么法术？”
洛小熠转过头，望着沙曼，眼底沉沉。
“是月空星流门的古老禁忌法术，我也只是早法月长老那里不经意看到的，后来听师兄说，月空星流门有一个传说。”
她抱起双臂，上下摩挲了一下。
“月空星流门是光象门派，而光象，与黑暗互相滋长，旗鼓相当。”
“因此，几千年前，有一位长老，她为了抑制黑暗，创造了一个法术，产生了巨大的光象力量，但她也因此身体里被裹挟了许多黑暗力量，令她痛苦不已。”
“后来，她留下法术的笔记，给了自己最亲爱的学生，让她保密地代代相传，以防后患，她自己却在一个夜晚，自尽了。”
沙曼说完，一时间没有人继续说话。
所有人的神情都隐没在暗处。
沙曼只看见身旁洛小熠握紧的手，和蓝天画捏在一起的指节。
窗前风声不绝。
“你……们……”
一道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百诺偏过头，看着围在她床前的众人，缓慢地呼吸着，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蓝天画跨过去，蹲在床前，两只手握着百诺的搭在床边的一只手。
“百诺，你没事吧？”
她看着百诺，眼里打转着泪水，禁不住有一点哽咽。
百诺整个人都是一种死里逃生似的虚脱状态，嘴唇发白，浑身就像没有了气力，软软地躺在床上。
她勉强扯起嘴角对蓝天画笑了笑，“我没事啦，天画。”
蓝天画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自己去冒险！你总是这样！总是不在乎自己！你要是怎么了，我们怎么办……”
她的眼泪掉在百诺的掌心，温热的，也是滚烫的。
百诺看向了屋里其他人，凯风垂下了眼，子耀用力抿着嘴唇，沙曼一只手搭上了另一只手的肘结，连东方末也侧过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喉咙好似也被烫到了，有些说不出话。
百诺再次看向蓝天画，伸手，抚摸她的脸，为她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她缓声道：“我没事了，天画。”
待再三确认百诺没事后，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月亮销声匿迹，乌云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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