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愈发寒冷,有的尊贵宾客不愿出门受寒,所以连远近闻名的戏台楼阁都闭门歇业。
腊梅却在寒晨中舒放,长生折了些放进将军不知在何时给他送的素色陶瓶里,鲜艳的花在瓶里温柔伸展。
长生却在这温柔里慢慢被泪迷失了眼。
长生自小在市井长大,对于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但至此依然他很清楚的记得,在某个寒冷冬季,在散着薄薄雾的清晨,那个逆着暖阳对他轻柔微笑的人。
“你叫什么?”他问,笑得很轻。
缩在墙角的长生那时候骨瘦如柴,甚至因为长时间被欺负都不会说话,所以他只是小声地呜咽了下。
那尊贵的人愣了下,就对身边的小厮说了些什么,把他架着带走了。
意识再次清晰,已经是被人洗的干干净净地放在床上了。
“……你是谁?”长生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啊。”散步回来的少年身穿着黑色衣袍,被贵气包裹得异常俊美,他微微凑近长生,“……好香,果然是新出的熏草。呃,你有名字吗?”
长生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轻轻的回答:“……我叫长生。”
“寿沁悲转,长生不败?”少年坐在他床边,顺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夫子刚教的……不过意思不太好,倒是觉得有种悲凉。你父母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
长生听不懂,所以他只是摇头没说话。
“唔……不然,我给你起一个名吧!”少年神色突然变得有几分悦然,他看着长生一会,才道:“白菜!”
长生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少年才妙不可揭地调侃道:“你长得好清白啊,小白菜。”
后来,少年把他带到一个楼阁,整个楼阁都是很鲜艳的红,浓烈炽热,却又让长生有着很陌生慌张。
那时候的长生很懵懂,就眨着眼看着蜡红酒绿的人们,手还轻轻扯着少年的衣袍。
“长生,这里很好看的,你在这儿多留三天好不好?”少年看着他,衣袍很自然的划托长生的手掌心。
“好。”
长生不知道,三天后等待他的不是少年,而是无尽的折磨和屈辱。
梅花在长生摆弄中轻轻掉落了一片花瓣,长生拿着那片花瓣埋入房前厚土中。
沈沁炀是在沙场试演完才回府和着夫人吃饭的,只是在吃饭时突然间想到长生,就在之后提着酒意味阑珊得去往荒芜的后园。
这才在高高的楼台上看见那抹单薄的身影。
“那是?”沈沁炀颇好笑地问旁边的小厮,“真是有病,大冬天的凉快!”
他身后跟随的小厮们讨好的随声附和,更有甚者啐地骂道:“肯定是哪个院关的疯子!”
沈沁炀喝着酒哈哈大笑。
等他晃悠悠地来到屋舍时,笑才停止。
干净的房屋和整洁的被褥让他有点莫名的慌乱,但他想到什么,就把后随的小厮赶出屋舍,才把门关上道:“好啦,人都没了,长生,出来吧!”
就褪去衣衫,坐卧在床上。
等到凉风把梅花的香吹来时,沈沁炀才感觉不对,蓦然想起楼台上的人儿,脸色煞白的跑出去。
长生就站在高高的楼台上,神色在月光下有几分残忍的温柔。
“……长生!”沈沁炀望着他,眉间尽是无措,他放低声音,很平缓地想要安抚长生,“……你在干什么啊?快下来!我不容易回来,你别折腾!”
长生平淡的点了点头,自上而下温柔地看着沈沁炀,半晌才叹道:“将军,长生会下去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沁炀声音默然沙哑,他双眼充红,“你他妈给我下来!”
长生又笑了,他望着残缺的月光,道:“将军,你骗了我,但是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好软弱。”
“当年为商资,你将我送进楼台里卖身讨欢心,我不恨的;当年为梳理关系,你将我推入牢里替人受罪,我不恨的……但是将军,我不脏。”
“除你以外,我无任何人。”
“哪怕被楼台里的人用戒鞭打,哪怕在牢里被动用私刑,我都未曾怕过。只是将军,我受不住了,不愿被你再这样欺辱了……”
“所以将军,我不想来生再同你相见。”
话罢,长生轻笑着跳下楼台,带着所有的苦痛和哀痛落地。
冰冷的风拂过沈沁炀,像是长生再给他最后的温柔。
沈沁炀颤着手抱起长生,用手不住的擦着他脸上的血,但是越擦越模糊,他只能呆呆地抱着长生问:“疼不疼?我擦得你疼不疼?长生疼不疼啊?你醒过来回答我啊!”
但是穿着单薄的、素白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面色很平静的躺在他怀里,沈沁炀拉着长生早已布满伤疤的手,轻轻晃着他:“长生……长生……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你他妈的醒来!你只要醒来我不要什么狗屁联姻了!我不欺负你,也不把你送人了!”
“……你醒来好不好?我错了……”
没有人知道长生的衣服下会是斑斑伤痕,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恨自己到多少会站在冰冷的楼台上仰望冰冷而又剔透的月光,更没有人知道,长生站在台上被那句沈沁炀嗤笑的“不过戏子”伤了多少。
只不过沈沁炀所追逐的功名利禄,终于将那朵娇美清傲的花给折断,从此枕边再无温暖,梦里再无长生。
寿沁悲转,长生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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