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谢怜金成池化却无灵兽出时,是摘心柳主动找到的她。
那时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危险,但是却不知道他是魔族,更不知道他对自己怀的是这种心思。
于是她就没听摘心柳说的,将人带下金成池底直接永除后患,也没选择退而求其次的说法,把人养废。
不过,谢怜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她就算有心都不一定能把人养废,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愿意这么做。
结果现在真的要以身殉魔了,竟然有种自己活该的错觉。
......不,她就是活该吧。
等到墨燃过了考验,落缘已经将摘心柳用来招待她的茶点吃了三遍,望月当时将人送来就走,估计是去看着薛蒙和楚晚宁这两个生客。
落缘从未觉得自己彻底了解谢怜过,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谢怜竟然给她玩死遁这套。
“所以是说,客栈遇袭,谢怜为了救人......不敌,身亡,是吗?”
落缘忽然间觉得好笑。
她竟不知,他是何时有了自己的势力,能配合他演出这么一场戏来。
她这个师尊当的,还真是失败透顶。
楚晚宁看着落缘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又知道谢怜对落缘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时之间嘲讽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而是硬邦邦地转了另一句稍微温和的让她滚回死生之巅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于是落缘就很干脆地带着师昧滚了。
萱怜殿的无名花谢了。
萱草却依然还在。
就像是两个人。
一个走了,一个守着。
落缘也曾想过万一谢怜是真的遇险了该怎么办。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救回他让自己的立场更加尴尬?
杀了他让九州免一场玩笑般的浩劫?
她哪个都做不到。
所以就只能这样,听天由命。
而上天对她却也是从未眷顾。
命运也总是爱与她开些玩笑。
“下修界死生之巅,所收仙君为楚晚宁、落缘、师昧,共三人。”
落缘听到这个并不意外的回答,心平气和......个鬼啊!
她想宅着!不想外出!更不想去那个什么朱雀仙境!!!
但她能拒绝吗?
——不能。
“师兄,今年的除夕,你带着薛蒙和墨燃,一起来萱怜殿吧?”
以前她从未觉得萱怜殿冷清。
可是在殿里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之后,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彻底空了。
她在这方面很笨,也不懂该怎么办。
于是就想多些人,似乎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新年将至,每个长老都得准备节目,落缘往年都是和楚晚宁同仇敌忾,而今年,她突然就想了,于是楚晚宁心软于她遭此大变,也就舍命相陪。
“到底是第一次,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表演些什么,”落缘说着,就将楚晚宁一起拉上了台,“不过为了蒙混过关,我可是把玉衡长老都拖过来了,等下还请大家嘴上留情啦。”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起手拨弦,古琴音转,落缘坐在身后背对着众人清唱,曲调微宁偏静。
“世界上有多少悲欢离合,又有多少游戏人间客。”
“少年谁与天争渡一纸春秋离合,看罢烟雨半城,空蒙山色。”
初见是什么场景?
是绵绵细雨,是春色空蒙。
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信念,是那模糊了城阙山色的眸中星辰。
为什么会想要收徒?
因为他的眉眼太过温柔,温柔得她仿佛错觉他们曾经见过。
“谁许下一生誓盟,人散后才知何为丑恶。”
“谁放弃富贵加身,坚守着善恶清正。”
“也曾试着放弃追逐那些年少轻狂的梦。”
“却难忘当年鲜衣怒马,一笑如歌。”
她是极少会在红尘里驻足的。
只不过是不小心遇上,就被带着在这红尘里走了一遭。
她看曾经恩爱的夫妻为钱权终成怨侣。
她看为官为师者清正不阿被奸佞陷害终成碑坟。
却也看那些少年鲜衣怒马心比天高百毒不侵的轻狂,看那捡来的少年迎着天光的笑容温柔如歌。
“萱自忘忧为谁折,无名花开奉浮生。”
“长夜凭栏眺月色,野渡行舟游子问。”
“凄凄荒草春复碧,哀哀离雁秋又合。”
“尤记笙箫欢喜奏,故人昔去归南风。”
那一段路是慢慢走的,从暮春走到初秋,从烟雨走到清风。
治疗用的草药她用术法连夜寄回给了贪狼,毕竟贪狼其实和楚晚宁有一点很像,都是嘴毒心软,不过贪狼比楚晚宁要欠很多。
她看过江南的月色,那时的谢怜晚上总是会做噩梦,而她自从知道了后就不放心地再没在夜里睡过。因为她对梦术一道并不如何上心,所以仅会的能让人好梦安神的术法,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失效。
于是她就这么看着月色守着她一夜又一夜,直到某夜因为太困睡了过去被从噩梦中惊醒的谢怜抓了个正着,才有些脸皮薄地藏得更严实了点,具体表现在一定会再释放个昏睡术。
她不会御剑飞行,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故乡在哪里。
于是两人行舟走水,遇到风浪大了,偶尔还会好心施术救人。虽然躲得快,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起了河神的传说,有时会遇到回家的游子问路,谢怜都能一一回答地上来,听得她觉得神奇。
说来也怪,在他们离开后,那个地方真的就再没有过水难,风平浪静地一过就是数年。
“短歌行,踏山河。行世路,平妖恶。”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风景,而他明明初见时瘦的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营养不良而死去的样子,说起这些却是如数家珍。
她曾问过他,他是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的。他答,因为他走过很多次。
她又问,他为什么会走很多次。他回,因为他在找一个人,他怕会不会她其实只是刚好离开或者是不久后会来,于是就来来回回,这么走了许久。
她笑他才多大,装什么深沉。他也笑,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多说。
“终是一笑淡了半途风华又何以为歌。往事如梦,怎谈前路坎坷。”
“回首多思,尽当年如何......”
不熟练的作词,甚至显得稚嫩。
但无所谓,反正她拉着楚晚宁,两个人要丢脸一起丢,总之看在玉衡长老的面上没人敢笑。
往年的除夕都是和谢怜一起过的,也就只有在守岁的时候,他才不会压着她要她早睡,但她直觉他只是为了做那个和她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阿燃去擀面做馅!萌萌你和阿昧在一旁帮忙把包好的饺子装盘下锅,我和师兄负责包!”
落缘颐指气使地三言两语完成了分工,往年什么都被谢怜抢着做,她负责混吃等死然后守岁过年。
今年谢怜难得不在,她决定好好体会一下生活。
“......师妹,你在一旁看着挺好。”楚晚宁想起了曾经被落缘那慢得要死还挑剔的包饺子手法支配的恐惧。
落缘态度十分坚决:“不!我就要玩......包!”
楚晚宁:“......”
她刚刚确实说了玩是吧?
算了,看着她心情不好的份上。
于是楚晚宁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分到落缘那边的馅偷偷弄得少一点,再少一点。
“以前你们师尊也是这样的吗?”师昧轻声对着薛蒙问道。
薛蒙自己也蒙:“不是啊,以前师尊从没包过饺子......对了,你见过师叔包饺子吗?”
“......没有,”师昧觉得今晚的饺子可能有点悬,“以前都是谢师兄一个人包办......”
薛蒙和师昧相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苦涩。
“该庆幸馅是墨师弟做的吗......”
薛蒙说不出恭维墨燃的话来,但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于是他选择沉默。
饺子装盘下锅,落缘估计是真的被谢怜离开这件事打击到了,一整个晚上都在发疯,不是在揭楚晚宁的黑历史就是在说墨燃还在醉玉楼里的二三事,偶尔还会说起谢怜。
墨燃性子好,再加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就没多说什么。
谢怜人不在,怎么编排就成了落缘的自由,虽然她说的也都是真的。
楚晚宁就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拿出天问就和落缘打了起来,最后还是被墨燃死死拉住。
饺子出锅,楚晚宁包的和落缘包得很好认,因为楚晚宁包的是饺子,落缘包的是兔子是花是蝴蝶但总之不是饺子的样子。
师昧终于懂了为什么以前谢怜从不让落缘插手。
先不提这饺子到底是怎么包成这种神奇样子的,光是效率上众人就见识到了差距。
玉衡长老的饺子个个圆润可爱装了十分之九,剩下十分之一里只有一半是谢萱长老的杰作,剩下一半是墨燃看不过去动的手。
“师兄和阿燃各包了一个福饺,谁吃到新的一年就会有好运气哦!”
落缘嘻嘻笑着,心里早就对结局有了预料。
于是福饺一个入了白猫口,一个磕了傻狗牙。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