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离开后,璇玑独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铺展在床榻上的鲜红嫁衣,烛火葳蕤,映衬出少女俏丽动人的脸庞。
指腹摩挲着嫁衣上精致的绣纹,心中沉甸甸的,满是期待与欢喜。
“璇玑——”禹司凤悄然而至,目睹待嫁的少女注视着喜服笑靥如花,心痛得几乎难以喘息。
他原以为她是不愿意嫁给昊辰,没成想,她眼底铺陈的皆是殷切期盼。
璇玑迅速敛了笑容,站起身,眉眼凌厉,透出锋芒,“你怎么敢来这里?”
她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当初在点睛谷,她心存旧念,不忍心对他刀剑相向,结果却是害得昊辰险些命丧黄泉。
“璇玑,你真的要嫁给你师兄吗?”禹司凤蹙眉,一副黯然神伤的惨淡模样,从前的璇玑断然不会对他报以冷言冷语。
璇玑嗤笑一声,秀气的柳眉上挑,眼底藏着讥讽,“不然呢?嫁给你吗?”
她此生最为厌恶的便是欺骗,他骗走她的初心与真情,还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当真是令人作呕。
禹司凤不可置信地摇头,“那我呢?你曾经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那些我们曾经的美好记忆你也不要了吗?还有万劫八荒镜里,九生九世,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声声控诉,宛若杜鹃啼血,哀切而凄厉。
他为她死了九次,却换不回她今生的一次回首。
提及万劫八荒镜,璇玑的神情渐渐柔和下来,不复片刻前的尖锐。
禹司凤所言不假,万劫八荒镜中,她眼睁睁看着一世又一世的悲剧收场,感同身受,痛彻心扉。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彼时她心中所想的便是今生今世要同禹司凤长相厮守,弥补前九世的遗憾,将从前所有的亏欠统统还给他。
“我对你曾经有情,是真的。可如今,却是没有了。往后,也不再会有。”璇玑的眼睫轻颤,嗓音低弱,错开目光不去看禹司凤的脸。
那枚凝结了九世爱恨情仇的泪痣刺得她眼睛生疼,几欲落泪。
禹司凤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腕,他仍旧在赌,赌她忘不掉那些曾经美好鲜艳的画面。
“璇玑,你心里分明还有我,为何你就是不承认?”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璇玑发力甩开他的手,抬眸逼视他的双眼,“是,我忘不掉你,忘不掉你对我的深情,可我也忘不掉你对我的欺瞒!你敢不敢承认,当年杀死我娘亲的人就是你们离泽宫里的金翅鸟妖!”
强忍的泪意将她的眼睛染得绯红。
禹司凤翕动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元朗告诉他,当年在点睛谷外,杀死褚璇玑娘亲的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是一笔永远无法消弭的烂债。
璇玑的娘亲死去了,他的父亲也灰飞烟灭了。
“璇玑,我生来便是妖,我无法选择。可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也不是有意欺瞒你。当年你母亲之事,我深感遗憾。”禹司凤言辞恳切。
璇玑心里明白,当年之事,的确怪不得禹司凤。
他只是恰巧与那妖同出一宗罢了。
可生而为妖,或许便是原罪。
玲珑的清誉便是毁在与妖纠缠不清,她绝不能步姐姐的后尘,也绝不能让爹爹失望,让昊辰师兄伤心。
“可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会迁怒于你,怪你,恨你。”璇玑回首看一眼床榻上的嫁衣,“我就要嫁给昊辰师兄了,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既然我们前九世都没能在一起,恰恰说明了我们之间注定是有缘无分,今生错过,也是理所当然。”
禹司凤凝视璇玑的侧脸良久,一颗心从炽热跃动变得冰冷沉寂。
“那你多保重。”他留下一句话,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璇玑捂着脸跌坐在床沿,泪水从指缝渗出来,滴落在鲜亮的嫁衣上,晕开一朵水渍。
明明做了应该做的事,没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帝君——帝君——”司命突然现身,一溜烟凑到昊辰身边。
“何事?”昊辰一惊,喜服从手中滑落。方才他对着婚服看了许久,满目充盈着耀目的红。天上人间,他都从在着过如此鲜艳夺目的色彩。
这婚服的红很是好看,艳而不俗,正如同当初他缠上战神命柱的那根红线一般。
司命手疾眼快将华美的婚服接住,恭恭敬敬双手奉还给昊辰。
想着柏麟帝君在天界总是一身素净的白,衬得清冷淡泊。如今在这人界,倒是被红尘染了几分世俗气,真是有趣得紧。
“回禀帝君,小仙发现战神命柱闪动,似有异象,担心发生什么意外,便前来相告。”司命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被昊辰淡淡一瞥,立刻收敛心神,端出正经样子。
“可璇玑近日来并无异样。”昊辰蹙起眉,心中感到困惑,璇玑如今好端端在首阳峰待着,少阳并无异状,战神命柱怎会闪动呢?
司命见昊辰也不知缘由,目光扫过昊辰手边的大婚礼服,心中突然有了想法,“帝君,或许是因为那褚璇玑与您大婚在即,心绪激动,所以战神命柱受其感应,才会闪动。”
昊辰闻言一愣,随即瞪了司命一眼,“莫要说些不着调的浑话。”
他倒是希望真如司命所言,可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明日还是要去一趟秘境,看看琉璃盏是否还安定,顺带加固结界,不给妖魔任何可乘之机。
“司命,你回去继续守着战神命柱,若还有何情况发生,立刻告知我。”昊辰一挥广袖,目光凛冽,渐露威仪。
“是,小仙这就回天界。”司命躬身行礼,才准备施法,忽然记起了什么。
“对了,小仙提前恭贺帝君战神新婚之喜,祝帝君与战神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他嘿嘿一笑,不待昊辰反应,便捏了法诀跑路。
昊辰立在窗边,仰望漆黑天幕之上的一弯弦月,“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可我当真能与她到白头吗?”
万籁俱寂,唯有一声叹息随风飘散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