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被柏麟接二连三的信笺传讯回来,接手了部分日常事务,才不过半月,险些道心动摇,他方才明白柏麟执掌天界千年来的艰辛不易。
“帝君,天帝他快将您的紫玉兔毫给薅秃了。”腾蛇盘腿坐在檀木小几边,注视着柏麟素手烹茶,行云流水,娴熟静雅,气定神闲,周身散逸着柔和安宁的气息。
茶叶与花蕾在煮开的晨露中沉浮,茶香花香交缠缭绕,伴着氤氲雾气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璇玑斜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合眼睡得正熟,呼吸绵长平稳。
柏麟神思微动,广袖轻晃,指尖划出一道灵力,将一袭轻软的绒毯覆在了璇玑身上,继而低头继续煮茶。
“无妨,天帝素来不理政务,如今恰是个好时机让他体悟在其位,便该谋其事。”顾及璇玑在熟睡,他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如同团团云雾,没有半点重量。
腾蛇附和着点头,在他心里,为这三界劳心劳力的上从来都是柏麟帝君,反观天帝,以无为而治为由,千年万年都踪迹难寻,对三界苍生作壁上观。
“就是,帝君您正好歇一歇,好好陪着帝后,待小帝君降生!”他搓着手,笑盈盈的,目光扫过沉浸在梦乡之中的璇玑,心怀期待。
柏麟瞧着腾蛇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你如何得知璇玑诞下的是男孩是女孩?”这便迫不及待说是小帝君。
腾蛇满不在乎,无论是个小帝君还是小帝姬他都欢喜,只因是帝君的子嗣。“凡人都说酸儿辣女,帝后如今爱吃酸的,说不准怀的就是个小帝君呢!她那凡间的姐姐在信里头也是这么说的。”
凡间的姐姐?那便是玲珑了。柏麟此前倒是想过让璇玑去少阳散散心,免得总将她拘在天界,但旭阳峰秘境里的琉璃盏始终是他的心病。璇玑处在孕期,正是心绪敏感时。万一被琉璃盏中魔煞星的心魂影响,到时候怕是追悔莫及。因此让璇玑去少阳的想法便被搁置下来。
“唔,好香……”璇玑迷迷糊糊揉着惺忪睡眼,掀了绒毯,慢吞吞往小几挪去。
柏麟连忙起身扶着她坐下,倒了一盏热茶,悉心叮嘱,“当心烫。”
“嗯嗯。”璇玑捧着茶盏,低头耸耸小巧的鼻尖,秀美的脸蛋上浮现沉醉的神色,继而小口小口啜饮起来,粉嫩的唇瓣被茶水浸润,变得殷红饱满。
柏麟从偏殿端来一碟梅子糕,放在璇玑面前,任她享用。
腾蛇看得眼馋,也伸手拿了一块,才咬了一小口,就被酸得五官纠结在一处,忙不迭端起茶盏漱口,猝不及防被烫个正着,龇牙咧嘴的窘样逗得璇玑直乐,连柏麟也是笑着摇头。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莫过于此。
夜里,星云缥缈,月华如洗。
柏麟被璇玑发出的一声梦呓惊醒,他燃起殿内烛火,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怎么了,璇玑?”
然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以迅疾狠戾的力道扼住柏麟修长的脖颈,牢牢锁住他的吐息。
“咳……璇……璇玑……是我……”柏麟并未反抗,他安然地平躺在床榻上,伸手轻轻抚摸璇玑的脸颊,断断续续说着话。
璇玑木然盯着被压在身下的男人,那双眼太熟悉了,温润明澈,烛火映照下染上几分暖色,漾着柔柔的波光,瞳仁正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柏麟……”她怔忡开口,缓缓恢复神智,待彻底清醒时,迫不及待撤回紧扣在他喉间的手,注视着他颈间的指痕满心懊悔愧疚,“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柏麟,我……我好害怕……”
害怕,不论是从前的战神,还是后来的璇玑,从未说过自己害怕。
柏麟将她搂进怀里,一寸寸收紧臂膀,几乎将她融入骨血,“我没事,别怕,璇玑,有我在,只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他反反复复柔声安慰着,细细用神力安抚着她沉沉睡去,枕在他的心口。
这已经是璇玑有孕以来第五次夜里从噩梦中惊醒了,梦境中,修罗一族的怨灵死死纠缠着她,诘问她,诅咒她,搅扰得她片刻不得安宁,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受到影响,胎动异样。
也正因如此,柏麟才将政务交还于天帝,一心一意守在璇玑身边,为她奏清心曲,焚安神香,念静心咒。
可即便如此无微不至地照料,璇玑的状况也并未有所改善,反而日日加重,夜里睡不安稳,只能白日里打瞌睡补眠。长此以往她的身体定然是吃不消的,更何况此时她腹中还有了孩子。
“璇玑,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他在她额间落下轻柔一吻,神情温柔而缱绻,带着神祇的悲悯。
倘若真的有孽报,便让他一人承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