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和冰镇西瓜

清离不知道从哪听来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在夜间做决定，夜晚趋向感性，白天趋向理性。但是清离所有的决定几乎都是晚上做的，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道理，遵从自己的内心胜过所有道理。

清离吃完午饭，像往常一样从食堂出来，然后顶着大太阳一路小跑进了图书馆大楼。清离将书架上那本白色外壳散文集从一一排列的书本中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程浩南的名字依旧停留在那张小纸条上面，登记完信息，清离小心翼翼地拿着这本书离开了借阅室。

意外的是楼上又传来了天空之城那首钢琴曲，清离有些许激动，她顺着台阶一路小跑到钢琴室的门口，程浩南笔直的坐在钢琴前，并没有发现清离的到来。

清离缓缓地走进去，然后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她将散文集打开，自顾自地翻看，伴随着钢琴伴奏清离觉得这些文字在自己的眼前跳跃起来，那些琐碎的心事在这些字里行间得到了慰藉，少年时代的心事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并且轰轰烈烈，大到关乎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小到半块带着污渍的橡皮擦，有的伤感和焦虑甚至来得虚无缥缈，却成了少年时代最宝贵的回忆。

  夏天和冰镇西瓜，傍晚和路边忽明忽暗的街灯，银杏树叶和偶然间洒进教室落在课本和脸颊上的夕阳余晖，熟悉的背影以及那张刻进心里无法忘却的脸，这些回忆是财富，同样也是毒药，幸运的话一生都可被治愈，倘若不幸便是满身伤痕，仿佛跌进万丈深渊。

有些人花了好些时日才走出来，而有些人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

就在清离思绪迷离之时，钢琴声戛然而止，清离抬起头来，程浩南手中的动作悬停在半空中，明明还没到曲末为什么停下了呢？

清离站起身来走到程浩南的身边，他的头微微低着，感受到有人靠近自己，程浩南的手缓缓放下，抬起头来看向清离，那双干净深邃的双眸此时已经布满了血丝，大大的黑眼圈将整个眼睛的轮廓包裹，除此之外他的嘴角周围还长出了些青色的胡渣，这张脸脸异常憔悴，像是换了一个人。

清离本想说些什么，突然程浩南炙热的体温隔着制服从自己的腰间传过来，清离的身体就这样僵住了，手中的散文集猛地从手中滑落，清离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那双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十分用力，像是落水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岸边的稻草，就这样短短的一秒清离的脑子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明明他们才见了三面。

过了一会，清离感受到陈浩南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他是在哭吗？清离反问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拍程浩南的肩膀，直到感受到程浩南安静下来清离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意外的是，伴随着午后的疲惫，程浩南竟然在清离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他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清离心想着，程浩南程的呼吸声很轻很轻，若是没有仔细听几乎感受不到，清离试探性地将手放在程浩南的头上，他的头发软软的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混合着香樟树叶子的味道飘散在钢琴室内，窗外六层楼高的教学楼裸露在阳光下，教室里的悬挂式三页风扇没完没了地旋转依旧退却不了夏日的炎热和疲惫。

“听陆思然说你很久都没去上课了是因为什么呢？”

傍晚十分清离没有回教室上晚自习，而是跟着程浩南的脚步走出了学校大门，这天的夕阳红的犹如血色，余下的微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程浩南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清离，瞬时一阵微风拂起将他的刘海碎发吹的更加凌乱，清离看不清程浩南的神色，但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排斥感，清离收回向前迈去的脚步愣愣地望着那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大男孩。

“别跟着我了，回去上晚自习吧！要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呵呵。”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我本该向你道歉的，还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我说不上来总之很感谢。”

“我不需要谢谢，我想吃薯片了青柠味的，请我吃吧！”

清离说完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嘴角泛起一个可爱的酒窝，眼中的光像是深夜里的星星般闪亮，软软的发丝在脸上凌乱地跳跃。

“好吧！”

一听到这两个字，清离笑得更加用力，她蹦蹦跳跳地跑到程浩南身边与他并排走着，程浩南愣了愣然后放慢了步伐，这微妙的变化清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影子紧紧帖在一起。

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薯片了，清离说着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下，还不停地往嘴巴里塞薯片，邵小羽实在是看不下去，一把夺过清离手中的薯片，呵斥道：

“不就是失恋吗？有点出息行不行，清离你要是实在难过的话也别窝在家里了，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窝在家画画也没画出什么名堂来，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就算了，连饭也不好好吃，阿姨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得多难过啊。”

“邵小羽连你也觉得我没用是吧？我叫你来不是来训斥我的，你要是来看笑话的就给我滚！”

“清离你来劲了？好我滚！你知道为什么程浩南会离开你吗，就是因为你每天都活在梦里，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二十五岁了活成什么样子了，除了我还会有谁管你！”

“我不用你管，你现在就走，拿上你的东西滚得远远的，你们都走吧！”

清离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邵小羽，眼睛里充满了怒意，直到邵小羽摔门离开，清离才缓缓坐下将头埋进身体小声抽泣。

一个人在陪另一个人疗伤的同时，自己也会慢慢地变得脆弱，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少少量多次地注入你的身体，很少有人能够察觉到，所以每一个接近黑暗的人往往无法逃离黑暗，每一个试图拯救他人的人往往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清离心想大概是自己的执着伤害了身边的人，她以为程浩南或许能够理解自己，可事实上第一个放弃清离的人却是程浩南，清离依稀记得流淌在图书馆里的钢琴声，寂寞又空旷，仿佛隐藏着很多的故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场梦，梦里面穿着白色制服的男孩在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女孩拿着一瓶百岁山趴在铁丝网的外边偷看，心脏只为这一刻跳动。

程浩南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钢琴键上灵活地跳动，琴音在太阳下山的前一秒嘎然而止，就在这一瞬间梦醒了，一切都化为灰烬漂浮在无边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