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九熙忽然带着聘礼浩浩荡荡从城⻄到城东来,事先也未曾与何家有所往来,未曾⾔明就
直接抬了聘礼就上⻔来聘姑娘,⼈家此时给个下⻢威也是正常的。
众所周知,何家有七⼥⼆⼦,⼥孩⼉们素有京城才⼥之称,个个⼉温婉可⼈,⼤家闺秀,
⻛⻣天成。
然要是娶妻,何家是有规矩的。
何家嫁⼥,须得姑娘⾃⼰点了头,聘礼才可⼊⻔,否则即便是天王⽼⼦来了,不嫁就是不
嫁。
茶盏放回桌⼦上,⽼夫⼈这才抬眼看上下打量了⼀翻尚九熙,也没点头让他坐,脸⾊倒也
缓和了些,“家中⼩⼥待字闺中的只剩下七⼥⼋⼥,不知尚中将这是看上了哪个?”
尚九熙凛然弯下腰身,笑着作揖,“令郎九公⼦。”
这话说出⼝来惊了⼀屋⼦的⼈,⼩厮丫头都瞪⼤了眼不敢出声,偌⼤的厅堂安静极了,仿
佛只剩下尚九熙的呼吸声。
⽼夫⼈依旧没什么神情,却⾁眼可⻅地⿊了脸。⿐腔⾥发出⼀声轻哼,⽼夫⼈的语调像是
数九冬⽇⾥的寒冰,听着怕是下⼀刻便要轰⼈。
“中将怕是在说笑。”
尚九熙这才直起身⼦,尚未来得及开⼝,便听得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细碎沉稳,他回过头
去,正⻅着他⽇思夜想的⼈穿着件湖蓝⾊的⻓衫,浅笑着进⻔来⾛到厅上,向夫⼈作了个揖。
是何家第九⼦,北平城中⼈⼈都唤⼀声九少爷的何九华,也是尚九熙⻅了⼀眼便下定决⼼
要娶回家的⼈。
“⺟亲,这⾥交给孩⼉就好。”
难得⻅的,⽼夫⼈的柳叶⻓眉忽⽽就皱起来,“⼩九,休要胡闹。”
把闲⼈都遣散了,何九华未说多余的话,只是在尚九熙跟前转悠,上下打量两眼,忽⽽开
⼝问道。
“将军聘谁⽽来?”
⾃打何九华进⻔来,尚九熙那双眼睛就没从他身上落下去过,看向何九华含着笑意的脸,
竟看得直了。
何九华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才懵然眨了眨眼,扬起笑脸来,“为阁下⽽来。”
“⺟亲都听到了,中将想娶的⼈是我,那答不答应该是我来决定的。”
⽼夫⼈被他这番话说得没了辙,纵然不⽢愿也没多说什么,脸⾊依旧沉着,却只是狠狠瞪了尚九熙⼀眼。
尚九熙今⽇说出的这番话,早晚会传扬出去,何家或许也会因此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浩荡求妻竟然惦记上了⼈家的⼉⼦,⻓辈还没发作,竟然就被忽然闯⼊的⼩⼉⼦给压了下
去。
也是夫妻⼆⼈太宠爱⼩⼉⼦,竟由得他瞎胡闹。
⽬送何夫⼈出了前厅的⻔,何九华直接⼀屁股坐在椅⼦上,收起⽅才那⼀副儒雅公⼦的做
派,扭着身⼦去抓桌⼦上那⼀盘⽠⼦。
⽠⼦⽪被他吐得⽼远,这粗犷做派与⽅才相差太多,尚九熙也不做吃惊,就默默看着,在
何九华旁边的椅⼦上坐下来,笑意吟吟地盯着⼈看。
“你看着可⽐梨园那⽇⾃在多了。”
何九华没回答他,⼀⼝⽠⼦⽪吐出去,他顾⾃说⾃⼰的,“我可听说,你有⼋个⼥⼈。”
尚九熙毫不掩饰地点头。
他那些个⻛流事不是什么秘密,茶馆⾥说书的还特地给他编了个⻓篇单⼝,添油加醋说了
整整⼀个⽉愣是没说完。
何九华平⽇⾥没少在城内瞎混,各家⻛华场所⾥哪有不知道何九爷的名字,若是论⻛流之
事,他知道得⽐谁都清楚。
葱⽩指尖捏着个核桃放到尚九熙⼿⾥,何九华好整以暇靠在椅⼦上,神情慵懒像是才睡醒
的猫⼉,懒懒伸展着的⾁垫⾥藏着锋利⽖⼦。
“何家在北平城⽴⾜百余年,掌握整个北平的经济命脉。我祖⽗是前军区唯⼀的四星上
将,我⼤姐姐是当今军区第⼀夫⼈,我那其余六个姐姐个个⼉才⼥,就连我⼆哥哥在军区都⽐
你⾼上⼀级。”
他⼜俯过身来,细⻓眉眼中映着⽇光,湖蓝⻓衫勾勒出腰身,细腰窄臀,竟穿出⼏分旗袍
的性感,将尚九熙剥开的核桃仁捻了放进嘴⾥,他戏谑着,满不在意。
“中将,你是哪⾥来的⾃信让我去做你的九姨太?”
尚九熙觉得他定然是修了仙的狐狸,连微挑的眼尾都勾⼈,那身⼦只懒懒靠在椅背上,打
远那么看去,媚⻣天成。
让尚九熙⼀眼就沉进去,恨不得狗腿⼀样上前讨好。
“鄙⼈粗陋,只是在⻅到⼩少爷的第⼀眼,便发誓要将少爷迎⼊将军府。”
这话听着夸⼝,何九华嗤笑⼀声。“不过梨园⼀⾯⽽已,我看那⽇唱虞姬的丫头对你倒是
有情,你怎的就看上了我?”
尚九熙脑海⾥忽就回想起⼀个⽉前麒麟剧社封箱,陶⽼板亲⾃登台,城中属实热闹。就在
城⻄的麒麟剧社⾥,他第⼀次⻅到传闻中北平城最玩世不恭的的公⼦哥⼉——何家的⼩少爷。
何九华就坐在⼆楼侧包的椅⼦上,也是差不多的蓝⾊⼤褂,棕褐⾊的发丝被打理梳了上
去,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来,露出笑意的时候眉眼弯弯着,颧⻣棱⻆分明,看着不像个公⼦哥
⼉,倒像是个混⼦。
他也第⼀眼就看⻅了尚九熙,俩⼈的视线就隔着底下满坑满⾕的票友,在对⽴包厢之间碰
上了。
何九华朝他轻轻歪了下头,眼睛⼀眨⼜关注回舞台上。
就是这⼀眼,尚九熙脑⼦⾥勾勒出这⼈的轮廓,在麒麟剧社封箱这些⽇⼦⾥,梦中塌⾥,
百转千回。
也就是那⼀⽇,尚九熙把买给三姨太的宝⽯坠⼦、买给四姨太的⻩⾦镯⼦以及六姨太的鸽
⼦蛋戒指都扔在了台上,引来众⼈注⽬的同时,他朝着对⾯包厢看过来的⼈露出浅笑来。
豪掷千⾦博佳⼈⼀笑,传出去⼜是他尚中将⼀段⻛流韵事。
说起来他都要忘了当⽇唱的是哪⼀出,更别说唱虞姬的丫头⻓什么样了。
“庸脂俗粉,不可同⽇⽽语。”
果然是娶了⼋个⼥⼈的男⼈,哄起⼈来⾆尖上裹了蜜⼀般地甜,引来何九华懒懒⽩他⼀
眼,“有拍⻢屁的嫌疑,罢了罢了,全当你有⼼了。”
他⼜指向⻔⼝抬着聘的队伍,⼩厮们皆披着⼤红的丝绸,⼊眼皆是正红的喜庆颜⾊。何九
华眼珠⼉转了转,凑上前来望向尚九熙的眼,微抿着的唇扬起⼀个浅浅弧度。
“这些玩意⼉我何家不缺,我要吃荔枝。”
才⼆⽉份,他上哪⾥去给他弄荔枝去?这摆明了就是刁难。
可尚九熙听闻,何家⼩少爷是出了名的性格乖张,何家曾经因为他想吃⼀道菜寻遍了京城
名厨,稍有怠慢就要发脾⽓。
这亲事成与不成还全都要何九华⾃⼰点头,即便是刁难,荔枝再难找,尚九熙还是点了
头。⻅着何九华得逞的笑脸,他赶忙开⼝直接将婚期敲定了。
“荔枝择⽇上⻔,婚期就定在下⽉初三,到时红毯⼗⾥,⼤轿⼊⻔,北平城中燃⽵整⽇,
这样的阵仗可还满意?”
这阵仗,便是娶⼀个正头夫⼈才会有的架势了。
“⾏吧。”
茶喝了,果⼦吃了,亲事也成了,何九华招了招⼿,⻔⼝的⼩丫鬟便凑上前来,唤了⼀声“送中将出去。”说罢,他⼜想起什么了似的,下意识地⼀只⼿抬起来指着尚九熙,笑得蜜
甜,“荔枝早些送来。”
尚九熙的聘礼终究是进了何府的⼤⻔,⼀⽔⼉地往库房⾥搬了,约莫⼀个时⾠才搬完,秦
霄贤听说此事赶来的时候,正⻅到何府管家在给最后⼀件聘礼登记造册。
“你真嫁他?”
隔着⼀层明纸能隐约看到⻔⼝忙碌的场景,何九华就靠在窗边,⼩桌⼦上摆了盘⽔晶葡
萄,看他捻着葡萄看书的模样很是⾃若,秦霄贤还是难以想象这个跟⾃⼰从⼩混到⼤的好兄弟
竟然会以⼀个⼥⼈的身份嫁进将军府。
城中⻛⾔⻛语,街上⼈⼈都传遍了,连三岁⼩⽑孩都知道了他何九华要嫁⼈,流⾔纷纷,
满城⻛⾬,偏何九华根本就不在乎。
“你知不道知道他......”还未说完的话被忽然塞进嘴⾥的⼀颗葡萄尽数堵了回去,何九华抬
眼看他,有些不悦。
看完了的书翻了⼀⻚,何九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让秦霄贤坐下。
“我当然知道,我这张脸极了他的亡妻。”
“那你还......”
⼀声冷笑从何九华⿐腔中哼出,纤瘦指尖从果盘⾥捏起⼀颗葡萄,在⼩窗透进来的⼀缕阳
光下,那⼀⼩⽚⽔渍闪着剔透的光。
“世⼈都知道他对我垂涎不已,谁能想到,那⽇梨园⼀瞥才是我筹谋已久。”
今⽇过后,尚何两家就会成为北平城茶前饭后的论点,娶男⼦为妻,普天之下也找不出来
第⼆个。
纵然是有何家撑腰,到底也是胡闹了些。
秦霄贤听不懂,也看不透他。
“何九华就是何九华,他既爱我这张脸,我便送他份⼤礼。”
那颗葡萄被他放进嘴⾥,唇⻮之间溅出酸甜的汁⽔,何九华将⼩桌上的书合上,⼀只⼿伸
出窗去对着院⾥才忙碌完的管家招了招。
“放出话去,从今以后北平城不会再有何家九少爷,只有何家九⼩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