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

皇后勉力撑着温婉的笑回到长春宫，遣退当值的宫人，只留下明心后，登时便变了表情。皇后几近疯魔地问明心。

富察皇后怎么会？怎么会！乌拉那拉氏怎么会有孕？怎么办？她有孕了本宫该怎么办？不是用过零陵香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有了孕事！

皇后原本以为叶赫那拉氏舒妃有孕就够叫她提心吊胆的了，没想到还能有更让她提心吊胆的事发生。乌拉那拉氏有圣恩有家世，即便那家世已经败落，可后族底蕴哪是一时能败的？

富察皇后为何全都同本宫过不去！就不能安生地当个不能生养的嫔妃么！

明心主子，您冷静些！

把内心深处的不可言说吐露出来，皇后反而出奇冷静下来。她睨着担心看她的明心，面若冷霜地道。

富察皇后方才那话听过便忘了吧。

明心心中打了个突，低顺地应。

明心是。奴婢并没有听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的满意地颌首，仿佛重又穿起中宫的威严盔甲。她把手搁在小案桌上，手指摩挲着刚脱下的景泰蓝镂空护甲上的凹凸镂空，温声中带着凛冽。

富察皇后是本宫着相了，娴贵妃多年未孕，一朝怀胎是好事，本宫身为中宫嫡母，合该亲自去好好贺一贺才是。

她抿直了嘴角，强调道。

富察皇后不管是哪个嫔妃生的，都是本宫的庶子女不是？

明心是！娘娘是皇后，后宫之主，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能得娘娘的关心是福气。

富察皇后那么，明心，你去库房里挑些安胎上乘的药材与几件好意头的摆件，待娴贵妃回翊坤宫后随本宫去贺喜。娴贵妃夙愿一朝得偿，想必欣喜得很。

明心是，奴婢这就去。

明心见皇后放松了身子，一脸温意合宜的模样像极了从前初入王府为主母的时候，精明大度，不失风范。她以为主子终于想通了，立时应了便去库房挑选贺礼。

明心并未瞧见她转身后皇后的表情，不然非得吓一跳不可。

皇后眼睛里藏着深深的阴霾，她幽幽地看着明心离去的背影。怎么可能想通？从前乌拉那拉氏占着皇帝的情爱，却无生养，皇后还能安慰自己，待日后人老珠黄时，乌拉那拉氏便会被遗忘，被皇帝舍弃。可有个孩子却不同，有个孩子，皇帝便会牵挂，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记住其母，无情如婉嫔是，何况乌拉那拉氏还有情。

乌拉那拉氏没有孩子的时候便能动摇自己的地位，有了孩子之后呢？自己的位置是不是如她的囊中之物了？

尽管并不知娴贵妃腹中是男是女，可皇后只能也只会以最坏的局面去打算，那便是：是个皇子。

明心是不会懂自己的，她看不到皇后之位自己坐得不安稳，也做不到对嫔妃下手，先前叫她去给秀嫔的安胎药加开胃的东西都要再三再四地劝谏，这次必定会唠唠叨叨劝来劝去。既然如此，便没必要把她拉进来，凭白浪费时间。

思及此，皇后端正了身子，唤了在殿外守候的另一个大宫女进来。

明心站在走廊柱子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眼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