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紫狐原是青丘狐族的后人，她的父亲是灵狐一族的大长老，白止帝君的帝后凝裳的兄长，她的母亲伏觅仙母是赤狐族的贵女，在她的做主下，将自己的长女于六百年前嫁给了白止帝君的次子白奕上神，并生下了白家孙子辈的长女凤九，只有紫狐，因为仰慕凡间的风景四处跑，一年到头都不见一个人影，伏觅仙母偏心小女儿，只当她性子顽劣，便由着她去了。可即便她年纪尚小又性子顽劣，但她青丘狐族的人，在三界的地位也不算低，毕竟跟白家是连襟，那些个和她一样行走人间的神族看在白家的面子上便也不会与她过不去，只当行个方便，顺手帮她一把就是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身份在三界颇高的姑娘，却偏偏心甘情愿的跟着无支祁留在凡间，几百年也不回青丘一次，惹得狐族中人还有一向同狐族交好的南天仙族众说纷纭，谁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以为她是被自己在凡间的情郎迷了眼，随她去了。

但，说一千道一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甘情愿地留在凡间，其实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情郎而已。她没那么傻，会为了一个区区情郎就抛弃自己在青丘的族人留在凡间。

虽然在旁人眼里，无支祁的身份是普通了点（bushi），但到了紫狐眼里，他却是个顶顶好的人，从他对穗禾这事上就知道，别看无支祁一向潇洒恣意惯了，但是有些事情他一旦上了心就再细心不过了。

穗禾是他一手带大的，虽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亲。在很多年以前，穗禾还在无支祁身边的时候，也是个很好的姑娘，这性子跟无支祁也是像极了的，连平日里说话也是说一不二的，就是可惜，她遇人不淑，偏偏遇到了旭凤那个杀千刀的。

因为旭凤的戕害，穗禾这一次的情形实在太过严重，再加上之前行军打仗三番两次的遭受重创未曾好生静养导致身体落下了病根，而这一次旭凤也是对她下了狠手，一点情面都不曾给她留，搞得现在就只剩一口气，虽是未曾伤及要害，却失血过多，泠月仙子将亭奴带到这里的时候穗禾已经奄奄一息，能不能醒的过来，便听天由命了。

无支祁和穗禾一向兄妹情深，听到这话哪里还会心安理得的待在穗禾的房间里？见紫狐和泠月同亭奴在那里照顾穗禾，给她处理伤口，他便趁着几个人不注意，一个人躲到一边喝闷酒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紫狐是早就注意到无支祁不对劲了，但是穗禾的伤实在是太重，她身边能照顾的人又太少，紫狐实在是抽不开身，便只能由着他去了。

等穗禾的情况稳定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随着月亮和星星依稀出现在他们的头顶，凡间万家灯火逐渐点亮起来的时候，紫狐终于有了去寻无支祁说话的空隙。

她找到无支祁的时候，他正好躺在后山竹林的冷泉边上一动不动的，只有猴子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垂着，想来是喝多了已经睡过去了。紫狐倒也不恼，也出声，只默默地走过去等着他醒过来。

无支祁“你不在房间里照顾穗禾，跑过来找我干嘛？”

因是常年喝酒，无支祁的酒量练的还算是不错，此番虽是喝了不少酒让自己满身酒气，却也没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察觉到紫狐的气息靠近他后，便立马醒来靠在后面的栏杆上。

紫狐“当然是来找你的啊。”

紫狐将手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紫狐“你若当真关心你妹妹，为何不自己去照顾她？反倒是躲到这里喝闷酒。这一点都不像你。”

她喜欢的无支祁，向来是个潇洒恣意、敢爱敢恨的人，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自责、懊恼、悔恨。不光是他，连与她第一次见面的穗禾也是这样，可是现在……穗禾被人利用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而无支祁也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这两日的他总是这般消沉，让紫狐心里十分担心。

无支祁平日里虽是有几分神经大条，但是对于这种察言观色的事情上他却颇为擅长，也从来不会含糊。紫狐同他相识的时间虽没有穗禾长，无支祁对她却也还算是了解，她这个人向来把情绪写在脸上，从不会骗人，即便是说了假话，可她的眼神却不会骗人。此番见她眼睛里十分难得的有了些许认真，无支祁也不打算瞒着。

听紫狐这么说，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而后转头看着周围那随着夜风而晃动的竹子，脸上亦是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静默，

无支祁“你跟她接触不多，对她的性子不了解……”

说起自己跟穗禾的往事来，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从他一闪而过，

无支祁“毕竟是神族的嫡公主，虽说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但是她骨子里却始终有着寻常人没有的骄傲和自尊。这么多年下来，便因为与生俱来的高傲，她从不允许别人践踏到她的头上，哪怕那个人是我也不行。可偏偏，她遇见了旭凤那个混账！便是因为他，这丫头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对于穗禾的事，无支祁总是会抱着自己的私心看人看事，哪怕是对着身为魔尊的旭凤也不例外。而她在忘忧谷的这两日，无支祁每每想起她在魔界所遭受的一切便悔恨难忍，生怕穗禾就那么躺着，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没能将她留在身边。也后悔，自己好不容易去了魔界来到身边，却着了旭凤的道，硬生生的被他支开，让穗禾独自一个人面对风浪。

紫狐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也从不打断他，直到他再次停顿下来的时候，紫狐才发现，他那原本生的俊俏的脸庞上竟然挂了些许泪珠。不用想也知道，无支祁定然是很在意穗禾这唯一的亲人，穗禾从一开始也没有将他当做外人，不然的话，这些年她在天界的处境早就已经被他知道了。

无支祁闭了闭眼，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续道：

无支祁“那丫头始终是个骄傲的人，肯定很不愿意让我瞧见她如今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紫狐听了这么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

紫狐“所以，你是怕她不高兴，这才避而不见，躲在这里喝闷酒的？”

无支祁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紫狐权当他是默认了。

其实她也理解穗禾的这种心情，如穗禾这样的人，有的时候面对着越是亲近的人，就越不愿意让对方瞧见自己狼狈的一面。这种心情就像是她面对着自己的父母也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丢脸一样，何况穗禾是神族的公主，她代表的可是鸟族的脸面，自然是不能用他们这些寻常人的目光待人接物，反而要让自己的一言一行处处完美，让那些对她素来有敌意的人挑不出她的错处来，也顺势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成为旁人眼里一个真正的鸟族公主。

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累了，时时刻刻都得紧绷着，若是紫狐，她绝对不会愿意这样循规蹈矩的活着。可偏偏，穗禾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活了两千多年，也不知道那些个孤寂清冷的夜晚她是怎么度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