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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黄昏的余晖撒在窗台上,渲染出一片金橙的色块。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夕阳射进窗子的光束中舞蹈。
你提着工作服在玄关处弯腰换鞋,嘴里还细细地嘱咐着他。
“我去工作了,太宰,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就出去转转,备用钥匙我就放在鞋柜上了,出去的话别忘了拿。”
“还有,不要走太远,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就麻烦了……很晚了,记得早点睡觉。”
瘦小的太宰治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幼稚的动画片主人公还在聒噪地吵吵着,电视里忽明忽暗的光打在太宰冷漠的侧脸上。
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他一直都是这幅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这孩子该不会是傻了吧。
你有点担心,也有点愧疚,你应该多陪陪他的,可是你的工作不允许,他可能要变成空巢儿童了。
要不下班回来的路上给他买点益智玩具吧。
咔哒——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带起了浮动的微尘。
太宰治像座石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直到动画片都开始播片尾曲了,他才突然晃了晃腿,跳下了沙发。
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孤零零躺在鞋柜上的钥匙上。
*
白天与夜晚是两个世界。
夜幕是最好的掩饰,人们的欲望与黑暗总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不自觉地从内心深处被拉扯出来。
你工作的地方算不得正经,正经地方又哪里会雇你这么个未成年的女孩。但是也不算鱼龙混杂的红灯地带,这里待遇很好,人身安全也有保障,所以不怎么合法这一条自然而然地被你省略了。
只要皮相够好,年龄也不是小到离谱,都在这里的聘用范围内。
这里给的工资不低,不过只算是基础工资,只要你手段够,赚一大笔小费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实在只想规规矩矩的,只拿工资也是可以的。这就是各凭本事了。
可能是背景深的原因,这里鲜少有人会闹事。
你换上工作服,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旁活泼的同事推开门进来,从身后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看着镜子里的你。
“那位先生又来啦。”
同事促狭地拿胳膊肘捅捅你。
“找你呢,别让人等太久。”
你放下拨弄着刘海的手,脸色淡淡。
“我知道了。”
推开门,水晶吊灯的光白到刺眼,让不适应的眼睛分泌出了生理盐水。
*
工作了一个通宵,又无法完全拒绝陪客人喝酒的你生理与心理都疲惫极了,简直想倒头就睡。
和同事告别之后,走出门的你被清晨的凉风吹醒了一点。
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时候,你想了想,冰箱里储存的食物好像不多了,于是你进去挑了点速冻食品,和一些最新出品的零食,据说超受小朋友欢迎。
你看着手里提的垃圾食品叹气,这样可不行啊,太宰这个时候在长身体的,不能只吃这些东西啊,既然把他带回家了就要好好地负起责来,不能像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随随便便的了。
决定了,这个周末你要亲自做顿好的!
你又琢磨起来,衣服也要买新的,总不能一直穿你的旧衣服,路过开得早的文具店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了。
“老板,这里有卖益智玩具的吗?”
“有!咱们这店不大但是东西可多着哩!小姑娘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嗯……”
你思考了一下。
太宰治应该喜静。
“要那种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玩的,对了,是给男孩子的。”
“哈哈哈,是给弟弟玩的是吧?让我想想,安静地玩啊……”
弟弟?
你愣了一下。
也许算吧。
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属于她的家人了。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母亲也有了新的家庭,他们都有了新的孩子,他们的生活都在向前,唯有你留在原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也是有崽要照顾的人了。
*
太宰治不在家。
把买来的东西放在玄关处,打开门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屋里都找过一遍没有人影以后,你得出了结论。
鞋柜上的钥匙还在。
你心里一沉,快步走到门口拉上门把手,又转头,拿起了钥匙攥在手里。
*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拖着疲累的身躯在大街上毫目的地走的时候,你心情极差,觉得找到了太宰治一定要把这个臭小子揍一顿。
可是过了一会儿,你又说服自己,如果他乖乖出现的话,就不揍他了。毕竟他的脸太好看了,你也不保证舍不舍得下手。
疲惫的时候想法也许总是很消极,你想,真可笑,再怎么欺骗自己,其实你还是一个人。
最后在横滨港湾大桥的桥脚找到了太宰治。
他左手扒着展望台的栏杆,海风吹拂着他卷卷的头发,阳光投射在水面上,在他鸢色的眼底波光粼粼。
右手抬起对着海面观察着一个方方的白色盒子。
“你……在做什么?!”
你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背后,提高声音询问他。
“为什么不回来?”
他转过身体,声音很轻,海风几乎要吹散他的话语,这是除却刚见面那会儿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有水吗?没有水我吃不下去。”
你这才看清了方盒子上的字。
苯巴比妥。
你没问他哪儿得来的药,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吃,只是脸色不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
他乖乖地被黑着脸的你夺去手里的药盒,牵回家去,一路上听话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你知道他刚刚要吃这药的话这副样子可能对你更有信服力。
连药都敢乱吃,你更加觉得这孩子傻了。
你拉着太宰治进了家门,立即蹲下来扒拉着之前拎回来的东西,从几个塑料袋里扒拉出了从文具店买来的益智拼图,丢到太宰治怀里,满脸疲惫。
“给你玩,真有用的话就好了。”
他脸色微妙地低头瞧着手里那包零碎的拼图。
*
太宰治仍旧会隔三差五地消失,刚开始你也每次都去找他,就算工作回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强打起精神,把他带回家。
在你有一次迷迷糊糊没看清人行道红灯直接走过去,差点被撞之后,这种情况似乎就变了。
你们之间默契地达成了一种无形的约定。
他把他的想法都寄托在了那枚小小的钥匙里,你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也什么都没问。
去找他的次数多了,你隐隐察觉到,他似乎执着于让你去找他这一行动,不是什么非要离家出走的想法,因为每次你找到他他都会乖乖回来。
就像一只小动物,小心翼翼地试探周围的环境,想方设法地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想到这里,你心中的怜爱之情微妙地增加了。
你送给他的拼图没想到在这上面派上用场了,你找回他一次,他就会拼上一块拼图,你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义,但看着拼图逐渐满起来,你心里居然也产生了成就感。
*
你第一次遇见太宰治的时候,他十二岁,你十六岁。
你们谁都不像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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