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知道预知梦吗？假设你偶然间获得了提前预知未来的能力，你...信...或不信。

　　搜援三天三夜无果，村委会在第四天清晨发来一则通知：根据气象数据部发表的最新酸雨覆盖范围报告分析，中央指挥中心对即将受影响的地区作出人群转移的指示，尉迟村以及周边各村，即日起向东南方向迁移。

　　接到通知后，搜救便中止了，为了全家老少的性命着想，各家随即着手准备迁徙路上所需的物资，待全村完全整装完毕，已经过去两天了，没人再提起村外消失的那一家五口。

　　——尉迟村 2022年8月15日多云

　　今天是举村迁徙的日子，迟天微难得起了个大早，天微亮便悄悄出门了。街上人不多，巷口灯未灭，深蓝色的天空为背景，橙黄色的路灯光影像极了那日暴雨后短暂出现的夕阳余晖，夺目又令人心安。后知后觉发现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脚，低头看去，脚下黑乎乎的一团也正巧抬起乱蹭的小脑袋，汪了汪两声，两只圆圆的眼睛只有在转动的时候才看得到眼白，迟天微俯身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手感好极了，随后正身走到旁边的公共座椅处坐了下来，黑团也屁颠屁颠的跟着蹦上椅子趴在迟天微旁边。迟天微顺手摸着黑团的脑袋，自言自语了起来：

　　“木卫啊！过一会就要离开村子了，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从没离开过，以前总觉得日子枯燥无味，日复一日重复着昨天做过的事情，现在突然要走了，竟觉得以前的日子也蛮好的，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天就去河里抓虾，冬天就在雪地钓鱼烤着吃，初春便带着你踏青，入秋便同你去半山的凉亭看落叶。上次你叼上山的那包小鱼干，其实不是被黄鼠狼偷走的，是我看你累得像条狗...不是不是，是看你太累了，然后又睡得像头猪...睡得太香了，不忍心打扰你的美梦，所以就帮你把小鱼干给解决掉了。”

　　“汪汪汪...(虽然我是真的狗，但你真的太不是人了，骗得我好苦。)”

　　“嘿嘿嘿，别生气嘛！等下回去给你拿两包。”

　　“汪汪...(说到做到啊！骗我是小狗)”

　　“我保证，回去立马给你放到背包里，我给你背，我们带着路上吃，骗你是小狗，击掌为誓。”

　　一人一狗击掌立约：“我出爪子来啊！你出狗掌来，击掌约定来啊！违约是狗子。”

　　“噗...”

　　“谁？出来。”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迟天微，居然跟这么可爱的狗子抢小鱼干吃，还骗人家狗子，说是被黄鼠狼偷走的，真的太不是人了吧！”

　　对此木卫表示十分赞同，狗尾巴瞬间摇得贼欢实，热情的蹭着从我们身后走上来的辕司廪，啧，这狗子不能要了。

　　“狗尾巴给我放下，蹭什么蹭，回家。”

　　迟天微一边往家走，一边不停碎碎念：“我不是人？你才不是人，你全家...平时看着斯斯文文谦谦君子的，哦！搁人家后面听人家讲话。真是越想越气，人家跟自家狗子培养感情，突然跳出来抢人家狗子，真真是岂有此理...”

　　看着走远的一人一狗，耳边碎碎念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那人的嘴角禁不住上了扬。

　　两人各自回家后，很快就到了集合的时间，迟天微搜罗了整个零食袋，愣是找不到先前吃剩下的小鱼干，连鱼味都没闻到，最后用肉罐头跟隔壁大娘换了两包小鱼干，便赶紧带着木卫跟在父母身后。集合处，有人开摩托，有人开轿车，最前方的领头车上放着小广播，里头传出村长的指挥声，明明是在逃亡，一行人却浩浩荡荡的像极了旅游团。迟天微坐在行驶的车上，一直看着渐行渐远的村庄越来越小，直到村庄隐藏在朦胧的迷雾后面，再也看不清才收回目光，却在转头时，与旁边摩托车后座上的辕司廪四目相对...

　　不知走了多远，前方传来村长的声音，由于前进的路被一条大河给拦截了，河上只有一条仅容一人可过的木桥，所以大家需要舍弃随身的车辆，徒步过桥。正当所有人井然有序的排队过桥时，起风了。大家仍在继续前进，迟天微也跟着其他人的步伐迈上了木桥，风越吹越大，同时夹带着雨水，在风力的作用下，雨水无情的划拉着人们的脸颊，也打在村民的身上，阻碍着他们的前进。迟天微被雨水打得眼前模糊，紧紧抓着桥绳，却一个踩空，惯性向下，从桥上掉了下去，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

　　河水黄黄的，咸咸的，河面被风吹动起来，一直拍在迟天微脸上，由上往下把人往河里拍，越想要往上浮起来，身体便越僵硬，最后怎么也动弹不了，想要呼叫，却怎么也张不了口，只能在水下拼命的扭动，像条虫子一样，不仅如此，河水还一直在往耳洞里灌，抢着冲进鼻子里，没有办法呼吸，感觉要窒息了，余下无助的绝望，不停地在心里呐喊：谁来救救我，爸，妈，你们怎么还不来救我？为什么还不救我，救我，救救我...

　　汪汪...

　　木卫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吗？木卫，可是你要怎么救我呢？舔我脸是没用的，要咬着我的衣服拖我上去啊！哎呀不要舔了，满脸都是口水...口水，等等，不是河水吗？叮——迟天微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白色，啊！！！我瞎了吗？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汪汪...

　　辨别声音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头的感觉，转头，黑乎乎的，再转到别处，我的书桌怎么在这？窗户？身体渐渐有了感知，身下软软的，是...床，上面白白的...是天花板，还好没瞎。又是做梦，怎么每次都做一些感同身受那么强烈的梦？现在还有被河水吞噬的窒息感，仍觉后怕。只一瞬间，便知自己是多么的弱小无能。

　　“你个二货，下次不要再舔我的脸了，差点把我魂吓没了，咦，满脸的口水，嫌弃。”

　　“汪汪...(我还没嫌弃你满脸油呢！)”

　　下床洗漱，真好，早餐又有牛奶喝...收音机里传来今天的天气预报：因气候突变因素，昨晚23点10分，西北地区凭空出现一个十级台风，据勘测中心推测，台风或将斜线向西南方向行进，请各位市民...

　　西南方向...不就是向我们这里过来吗？还好我们今天就启程，等台风到的时候，我们都走了。集合时间将近，迟天微整理背包的时候，在里头摸到了两包小鱼干，我明明就记得还有剩的，木卫我给你带上啦！终于在父母的催促下走出房间。大门缓缓关上，屋内的一切也被关在了里面，熟悉的布局，老旧的沙发，陪伴最久的电视，仿佛还有饭菜香的餐桌，还有窗口那台破旧的收音机...再见了，各位老伙计，带不走你们，仍望你们安好。

　　“所有人跟进了，我们出发。”村长的声音从最前方领头车上的广播传来，一行人有人开摩托，有人开轿车，浩浩荡荡开始了他们的逃亡之路。

　　迟天微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很久的村庄，直至它隐藏在白色迷雾里，回头，与辕司廪四目相对。

　　寂静的尉迟村，紧闭大门的迟天微家，那台忘记关闭的收音机此时正播报着最新的天气预报：勘测中心发出最新勘测数据，台风斜线向西南方向移动，在西南镇尉迟村改变方向，转而向东南方向前进，目前时速无法预测，请西南地区的群众尽快撤离...

　　——尉迟村 2022年8月15日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