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神湖风波后的第二天，史莱克学院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暗流涌动。

霍雨浩依旧昏迷，但情况稳定了下来，被帆羽亲自安排转入了魂导系拥有更精密治疗魂导器的特殊病房。邓歌被周漪强制命令休息了一天，在生命之树社团送来的特效药粥和自身强悍恢复力的作用下，精神力恢复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魂导系病房外（因为治疗期间不能随意进入），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的星辰竖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无声的琴弦，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修炼和等待。

他的安静、专注，以及那份挥之不去的担忧，让路过看到他的一些高年级学姐（甚至还有少数学长）都忍不住心生怜爱，放轻了脚步，有的还会给他塞点小点心什么的。邓歌总是礼貌地接过，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感激却又疏离的笑容，然后继续他的等待和守护。“团宠”光环开始无声无息地扩散。

王冬来看过霍雨浩几次，但都只是在门口远远看一眼，表情复杂。他对邓歌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微妙，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几分俯视和不在意，反而多了一丝探究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想要靠近却又拉不下面子的别扭。

周漪和帆羽则忙于调查。那道神秘金光和龙吟成了头号谜团。他们排查了学院内所有拥有龙类武魂的强者，甚至询问了隐居的宿老，却一无所获。那天出现的龙威纯粹而霸道，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同于已知任何龙武魂的气息。调查陷入了僵局。而关于邓歌的第二武魂，周漪找他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邓歌依旧用“情绪爆发难以控制”和“消耗巨大”来解释，周漪虽然存疑，但在没有更多证据和恶意的前提下，也只能暂时加强观察，并严厉警告他不得轻易动用那股危险的力量。

这一切，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看着。

史莱克学院，兽武魂拟态修炼区，一片模拟星斗大森林环境的核心区域。

黄金龙女——王秋儿，正随意地靠在一棵巨大的树干上。她依旧穿着利落的劲装，耀眼的金发如同阳光织成的瀑布垂落。暗金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和一双冷漠剔透的红宝石眼眸。

她指尖缠绕着一缕金色的发丝，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星辰……竖琴……还有那种……能触及梦境与真实边界的精神力……”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极淡的困惑。“一个人类……怎么会拥有这种……让我都觉得熟悉和……吸引的气息？”

昨天那道金光和龙吟，自然出自她的手笔。帝皇瑞兽三眼金猈，对厄运和邪恶气息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压制力。马小桃失控的邪火在她感知里如同黑夜中的火炬，充满了污秽与毁灭。她本不想插手人类的事情，但那股突然爆发的、冰冷浩瀚又带着绝望愤怒的精神力（来自邓歌），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她固有的频率。

更让她不解的是，在那股人类精神力爆发的核心，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同源而生的……共鸣？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却真实存在，让她无法置之不理。

所以，她出手了。用瑞兽的威严龙吟暂时压制了邪火，也算间接帮了那个爆发精神力后变得脆弱不堪的人类小子一把。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分出了一缕极细微的黄金龙本源气息，融入金光中去“安抚”了他。

做完这一切，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帮一个人类？就因为那一点点奇怪的共鸣？

于是，带着这份不解和浓烈到极致的好奇，她开始暗中观察邓歌。

她看到他固执地守在病房外。 看到他苍白着脸却拒绝休息。 看到他对旁人温和疏离，只在提到哥哥时眼底才有波澜。 看到他无声拨动琴弦时，周身流淌的那种宁静又悲伤的韵律。

这个人类，很弱。（在她黄金龙女的标准下） 但又很……特别。

王秋儿活了漫长岁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类魂师，贪婪的、恐惧的、骄傲的、弱小的……但像邓歌这样的，很少见。他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脆弱与坚韧，温和与执拗，还有那种……让她都觉得需要谨慎对待的精神力量。

“哼。”王秋儿轻轻哼了一声，甩开了指尖的发丝。“麻烦的人类。”

但她却没有离开拟态修炼区，反而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向着魂导系试验区外围的方向潜去。她决定，靠近一点观察。瑞兽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了。

魂导系特殊病房外的走廊。

邓歌刚刚结束一轮无声的修炼，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就在这时，他精神之海中的星辰竖琴突然极其轻微地、自发地震颤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的幻梦灵眸似乎捕捉到远处走廊拐角，有一缕极其耀眼的金色一闪而过！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霸道威严的气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感知的边缘荡开一圈涟漪！

这气息……是昨天那道金光？！

邓歌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可以肯定！那种温暖的、威严的、带着镇压一切混乱感觉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

他想也没想，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甚至顾不上会不会惊动魂导系的守卫。

他的速度很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掠过走廊。幻梦灵眸开启到当前能承受的极限，捕捉着空气中那缕飞速消散的独特气息和视觉残影。

追出魂导系大楼，外面是片供魂导师测试小型魂导器的露天场地。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场地空旷，没有什么人。

就在场地边缘的一片矮树丛旁，邓歌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及地的金色长发在夕阳的余晖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仅仅是背影，就散发着一种无需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的霸道与高贵。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滞而充满压迫感。

是她！

邓歌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道谢？询问？你是谁？

那金发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地……转过了身。

暗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和一双……冰冷剔透、如同最纯净红宝石般的眼眸。

那双眼睛，此刻正毫无情绪地、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没有杀意。 没有恶意。 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

但那目光本身，就带着一种足以让万年魂兽匍匐的天然威压，如同实质般落在邓歌身上，让他瞬间感到呼吸一窒，身体本能地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星辰竖琴在精神之海中发出无声的嗡鸣，幻梦灵眸自主运转，紫意深处星辰流转，竭力抵抗着那股无形的、源自生命层次上的恐怖威压。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是被勾起好奇、前来观察、却不知该如何与“脆弱”人类交流、只能用本能威压来“武装”自己的帝皇瑞兽。

一个是感知敏锐、满心疑惑和感激、却被对方气势所慑、全力戒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星辰守护者。

沉默在蔓延。

最终，还是王秋儿先有了动作。她似乎微微偏了下头，目光从邓歌紧张的脸上，移到了他下意识护在身前的、那双修长却此刻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是他拨动琴弦、也是昨天试图安抚霍雨浩的手）

她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那股霸道的龙威扑面而来！

邓歌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瞳孔微缩，精神高度紧绷。

王秋儿停下了脚步。面具下的红眸似乎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类似“挫败”的情绪？（她只是靠近一步，这个人类就怕了？果然很弱。）

她又看了邓歌一眼，那眼神似乎更加冰冷了几分。然后，没有任何言语，她猛地转身！

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下一刻，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缕极其淡薄、却依旧残留着霸道与暖意的奇异气息，证明她曾真实地存在过。

邓歌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直面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

她是谁？ 她为什么帮我们？ 她刚才……是想做什么？

无数疑问盘旋在邓歌心头。

但他唯一确定的是，那个金发龙女，对他……似乎并没有敌意。甚至，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除了冰冷和威严，好像还有一点点……别的，他没读懂的情绪。

而远处，利用极致速度和天赋能力瞬间隐匿到一棵大树顶端的王秋儿，正看着邓歌站在原地茫然无措的样子，下意识地、烦躁地……用手指卷住了自己一缕金色的长发。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人类，好像……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