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史莱克学院迅速变小，如同微缩的模型。邓歌被王秋儿带着，以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速度飞行着，心脏因为失重和方才的冲击而狂跳不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的力度——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强硬，带着黄金龙特有的、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袖，烫得他皮肤发麻。
他偷偷抬眼，看着前方王秋儿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精致却冷硬的轮廓，金色的眼眸直视前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在海神湖上那石破天惊的宣告和举动，于她而言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邓歌的心绪却如同沸腾的湖水，无法平静。
“我罩的。”
这三个字还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音节都砸得他心神摇曳。窘迫、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隐秘的欣喜和安全感。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别人欺负他？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邓歌不敢想下去，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只能慌乱地低下头，任由夜风吹散他滚烫的温度。
王秋儿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带着他降落在了幽冥居的小楼露台上。她松开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丢弃什么烫手山芋。
邓歌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手腕上还残留着那灼热的触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她刚才抓得其实很稳，甚至在他差点没站稳时，几不可察地用了点力扶了他一下。
两人站在露台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沉默。
邓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道谢？好像不对。道歉？他也没做错什么。
王秋儿也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他依旧泛红的耳廓上，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
她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冲动？看到那几个废物嘲讽他，看到他苍白着脸低着头的样子，一股无名的邪火就猛地窜了上来，烧得她理智全无，只想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部碾碎，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所有权，杜绝一切后续的麻烦。
是的，一定是这样。只是为了省麻烦。王秋儿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个弱小的人类太能惹麻烦，一次性解决干净，免得以后没完没了。
“以后离那种无聊的场合远点。”她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浪费时间，招惹是非。”
邓歌小声应了一句：“……哦。”
又是一阵沉默。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海神湖隐约的喧嚣，更衬得露台格外安静。
王秋儿似乎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
“那个……”邓歌却突然鼓起勇气叫住了她。
王秋儿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谢谢你……王秋同学。”邓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又……给你添麻烦了。”
王秋儿背对着他，沉默了几秒，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知道是麻烦就少惹事。”
说完，她推开落地窗，走进了自己房间，却没有立刻关上窗，似乎留了一条缝隙。
邓歌站在露台上，看着那扇留有一条缝隙的落地窗，心里那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这一夜，两人都失眠了。
邓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王秋儿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冰冷又霸道的宣告、以及抓着他手腕飞行时那灼热的温度。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而隔壁房间，王秋儿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冰冷的月色，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罕见的迷茫。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脑海里那双湛蓝色的、带着惊愕和一点点依赖的眼睛。
真是……麻烦透了。
…… 第二天，海神缘大会上的风波毫无意外地席卷了整个史莱克学院。
“黄金龙女为爱怒闯海神缘，一掌碎山宣告主权”的版本以各种夸张的形式流传着，成为了所有学员津津乐道的头条新闻。邓歌的名字也随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原本小有名气的魂导系天才，一跃成为了全院瞩目的“龙女钦点之人”。
所到之处，收获的无不是好奇、探究、羡慕、嫉妒，以及更多的……敬畏。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他，甚至连带着对霍雨浩和王冬都客气了不少。
邓歌对此极不习惯，每次被人行注目礼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霍雨浩和王冬倒是看得开，反而调侃他“一举成名天下知”。
唯有当事人之一的王秋儿，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比平时更加生人勿近，周身三尺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仿佛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闲人勿扰，否则后果自负”。
然而，她对邓歌的“监管”却似乎变得更加……频繁和“细致”了。
比如，邓歌在食堂吃饭，刚打好一份看起来不错的甜点，一个冰冷的声音就会在旁边响起：“糖分过量，影响精神力凝聚。扔掉。”然后那碟甜点就会被她面无表情地端走，倒掉，换成一份……据她说更能“补充脑力”但味道一言难尽的药膳。
比如，邓歌在魂导系实验室熬夜，她会准时在熄灯前一刻，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什么也不说，就用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睛盯着他，直到他毛骨悚然、乖乖收拾东西回去睡觉为止。
再比如，邓歌和一位学姐讨论魂导器问题时间稍长了一些，第二天，那位学姐就会收到王秋儿“路过”时“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吓得之后见到邓歌都绕道走。
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关照”，让邓歌哭笑不得，心里却奇异地并不反感，甚至……有点习惯了？他能感觉到，在那粗暴别扭的方式下，隐藏着的是一种笨拙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心。
只是这关心的方式，实在让他压力山大。
这天，邓歌因为一个魂导器难题百思不得其解，心情有些郁结，坐在湖边下意识地拨动琴弦，琴音也带上了几分烦闷。
王秋儿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老地方，听着那不成调子的琴音，眉头越皱越紧。
“难听死了。”她终于忍不住，冷声打断，“心神不宁，魂力涣散，弹什么琴？”
邓歌停下手指，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有个核心法阵的能量回路始终无法稳定……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行……”
王秋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就在这弹这些噪音自暴自弃？”
邓歌被她说得有些委屈：“我没有自暴自弃，我只是……”
“拿来。”王秋儿打断他，伸出了手。
邓歌一愣：“什么？”
“那个破法阵的图纸。”王秋儿不耐烦道，“吵得我头疼，赶紧弄完安静点。”
邓歌惊讶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储物魂导器里拿出了那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设计图。
王秋儿接过图纸，扫了几眼。她对魂导器一窍不通，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却仿佛能穿透那些复杂的线条，直指核心。她指着图纸上几个能量交汇的点，语气依旧硬邦邦：“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能量冲突了。蠢。把那个回路的弧度调整千分之三，注入魂力的节点提前零點一秒。”
邓歌闻言，连忙凝神看去，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王秋儿指出的这几个点极其刁钻，却是关键所在！她那看似随意的调整方案，竟然完美地解决了能量冲突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王秋同学！”邓歌惊喜地抬头，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仿佛落入了星辰。
王秋儿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眸，那灿烂的笑容让她晃了一下神，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将图纸塞回他怀里，语气依旧恶劣：“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笨死了。下次再为这种小事弹噪音烦我，就把你的琴丢湖里。”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
邓歌抱着图纸，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他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懂。只是用最别扭的方式，给了他最需要的帮助。
抚摸着怀里的星辰竖琴，邓歌忽然觉得，或许……被这样一只强大的黄金龙“罩”着，感觉……也不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