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海艰难上浮，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粘稠的黑暗与混沌。首先恢复的是感知，那包裹周身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然后，是听觉，黄金树叶片无风自动发出的、如同天籁般的沙沙声，还有周围几道压抑着的、带着惊喜的呼吸声。
最后，是沉重无比的眼皮。邓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它们抬起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适应了片刻，视野才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海神阁那熟悉的、由古木构筑的穹顶，以及从枝叶缝隙间洒下的、柔和的金色光斑。他正躺在一片柔软由黄金树气根编织而成的垫子上。
“醒了！庄老，玄老，小歌他醒了！” 是哥哥霍雨浩那带着难以抑制激动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真实的喜悦。
紧接着，几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凑了过来。玄老、庄老、言少哲院长，还有眼睛红红却带着笑容的王冬儿，以及一脸疲惫却眼神明亮的霍雨浩。
“小子，感觉怎么样？”玄老的声音难得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邓歌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王冬儿立刻小心地扶起他一些，将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清香的参茶递到他唇边。
几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滋润和力量。邓歌缓了口气，声音微弱如同蚊蚋：“我……没事……”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魂力流动，以及……灵魂深处那依旧隐隐作痛、但不再有崩解感的裂痕。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但随即，一个更加重要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秋儿！
他猛地转头，目光急切地扫向身旁。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王秋儿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长长的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她眉心的那个龙形符文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金芒，与自己眉心残留的温热感隐隐呼应。
她还活着，但她的气息……如此微弱，如此沉寂，仿佛风中残烛，远不如自己！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暮色镇墓园，龙骸憎恶的恐怖威压，自己强行发动灵魂凝视后的崩裂剧痛，以及最后时刻，那将他从无尽深渊拉回的、带着决绝与温暖的熟悉气息和……龙血命契！
“秋儿……她……”邓歌的声音颤抖起来，他想伸手去碰触她，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庄老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激动！你刚刚苏醒，魂力和灵魂都极其脆弱！秋儿丫头为了救你，动用了禁忌的龙血命契，损耗了自身大量的生命本源和气运。她现在陷入深度沉睡进行自我修复，这是她身体的本能保护。你若是情绪剧烈波动，引动灵魂裂痕，反而会加剧通过命契对她造成的负担！”
邓歌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透。他死死地盯着王秋儿沉睡的容颜，看着她眉心的符文，感受着两人之间那无形的、以她生命为代价维系的脆弱链接，一股混杂着无尽感激、深沉爱恋、以及刻骨铭心愧疚与责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灼热而滚烫。
他明白了。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她用她的未来，为他换取了现在。
这份情，太重。重到他此生此世，都无法偿还，唯有以余生所有，去守护，去弥补。
他缓缓地、用尽所有控制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秋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更深地刻进灵魂里。
“庄老……她……什么时候能醒？”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
庄老叹了口气：“很难说。生命本源的亏损，非寻常药物可补，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水磨工夫温养。而且命契不除，她就会一直分担你的灵魂压力，恢复起来更是事倍功半。当务之急，是你要尽快稳定并尝试修复自己的灵魂裂痕，你好了，她的负担才能减轻，苏醒的希望才更大。”
邓歌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蓝色的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光芒。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我会……尽快好起来。”
为了自己，更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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