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荣光二十年。冬。

街上有点凉，酷寒并没有使京城冷清。行人穿着大氅，嘴边呵着热气氤氳，耳朵鼻子都被冻红了。

冷风瑟瑟。深秋已过，雪还没下，只是干爽得厉害。云层灰蒙蒙一片，延伸到远处，镇压在头顶，看阵势将要下雨。

马车在道上走动，窗帘花纹繁琐，底部的流苏微晃，在小馆前贸然停下。

萧夕雾垂眸算着账本，头也不抬。

萧夕雾今日关门了，不许进来。

郭逸披着宽厚的氅衣下车，闻言爽朗一笑，桃花眼弯了起来，

郭逸我今日来迟了。

刚过冠礼的郭逸身段长了不少，他身型健硕，肩膀宽阔结实线条饱满，已然是成熟男子的模样，眉眼深邃得让人心向神往。

黑靴踏进馆子，他把氅衣脱在椅上，隐重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萧夕雾不行，你超时了。

郭逸可是我好饿啊。

萧夕雾回家去。

郭逸路好远。

萧夕雾厌恶地啧了一声，

萧夕雾别搁这恶心我。

长了身子的萧夕雾身材明显凸凹了不少，少时那种幼嫩感已经荡然无存，纤细浓密的睫帘下藏着一双深黑出彩的眼睛，头上懒散地插着木笄，朱红的厚毯埋在她身上，唯有胸前现出衣的一点白。

郭逸兴致勃勃的坐在最近柜台的位置，把头埋在臂弯，置若罔闻。

脸皮果然是与日俱增的。

萧夕雾这才抬眸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丢下账本就进厨房了。

良久，萧夕雾端着热腾腾的面出来，到郭逸面前放下。

萧夕雾你的例牌。

她把账本移到郭逸对面，拿起狼豪又开始继续算。

郭逸执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此时已快日落黄昏，橙光穿不过云，吸进鼻腔里的空气是冰冰凉凉的。在这寂静平淡的时刻里，他疲惫地眯起眼睛，面的蒸汽喷到脸上，使他感到暖和。

郭逸今日从师傅那儿过来的时候，又被人堵了。

萧夕雾女的？

郭逸唔。

郭逸我不认得她，便拒绝了。

萧夕雾心中暗喜，脸上没有表露，

萧夕雾答应吧，答应了好，以后什么面条炒饭珍馐，都有你的贤内助，省得每次往我这跑。

郭逸透过眯起的眼缝看对面的反应，可她连看懒得看自己一眼，长睫抖也没抖，不禁泄气。

郭逸我有个法子。

郭逸你来郭府当厨子可好？

萧夕雾闭嘴。

郭逸好无情。

郭逸习了一整天书，此时困倦得很，无精打采地嚼着面条，仪态什么的也不顾了，反正只有他们二人，郭逸便斜身挨着枱边，一手托头，一手拿筷。

白玉般的肤透在夕阳的昏光里，周围凉风阵阵，可颜色显得犹自柔和。

萧夕雾看了他一眼，

萧夕雾听说孫冉的父亲要回京了？

郭逸嗯。应该几日后就到了。

粮不似水，冬日战事停歇，双方都会稍作休养，直到大地复苏，春耕开始——这都是武将们不言而喻的默契和定律。

孫纪流镇守燕东。燕东与曾渝的西郡近似彼邻，都在北边，熊腰虎背的边狄人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自曾渝四十多年前的力胜，边狄便一直萎靡不振。

边狄战败，他们自己接着便起了内乱，领头也换了好几次，直到近年才有所平息。

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眼瞧当年自己碰了钉子的西郡还固若金汤，他们便把虎豹的目光放到燕东。

可孫纪流也不是好欺负的，他用着朝庭供给不多的军粮，硬是把边狄人东山再起的势头拖下去了。

此时刚过立冬不久，没有大雪，便是孫纪流回京述职的最好时机。

郭逸我想随孫将军去燕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