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唐小千...... 我方才听孫冉讲，皇上让郭逸跟着孫将军，要返去燕东。

唐小千掀帘，拿着碗筷进到厨房。但见萧夕雾神色一怔，手上动作也停下来了，

萧夕雾他真的要去啊？

唐小千他没跟你说吗？

萧夕雾没有，

萧夕雾摇头，

萧夕雾兴是太忙了...... 阿姐呢？

唐小千云姐姐出去了。

唐小千等人走光我就先回家，今日萧大厨累了，就让我这个当助手的给你们做晚饭吧。

......

今日黄昏的晚霞特别红，街上人人赶着收铺，唯独夜市才刚要开业。他们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霞色，京城依旧喧闹。

萧夕云又路过那间铺，又遇到那个人。她看着前路，兀自走过，已经没气再理他了。

凌三连忙追上来，

凌三别无视我啊。

他刀削的脸在昏光里显得犹其深刻，明明已经立冠了，可他一笑，两颗小巧的虎牙便露了出来，似乎稚气尚存。

四年冲冲而过，凌三每日都在这候着她出门，不论大雨暴雪，只要萧夕云一出来买馆子的备货，就一定，会见到这货......

凌三。

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名字。

或者她也无数次揣测过他的身份——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至于姓凌的富贵人家，这京城里就只有那十几年前滅她全族的天下之主。

凌昊坤，那个害了她一生的人。

可她宁愿相信这姓氏也是假的，去掩过那些早已暴露的蛛丝马迹。

她欺骗了自己四年，到头来，只是为了每次出门，凌三跟在后面，她心安理得，也乐得安隐。

红霞迎接黑暗，到了天际全黑的时候，京城的雪便簌簌地下，薄霜卷席街巷，萧夕雾搓着手，在寒冻里添了件氅衣。

小馆不是建在大街，此时夜幕降临，馆里点着的暖光就特别显眼。

今年的初雪。

萧夕雾望向窗外。

账目在弱光前摆放整齐，其实她已经做完了，只是习惯性的，等，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

厨房里的面她没有放水，要是久了，不僅会凉，还会糊掉。萧夕雾看着那碗良久，等不到人，最后也只得把东西尽数倒掉。

倒着倒着，她就哭了。

其实有很多事情分不出对错，郭逸那日在辰山里跟她说梦想，言犹在耳。如今他将要完梦，自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泪珠滴在手臂上，萧夕雾在黑夜里失声哽咽。

她父亲曾经跟她说，做人要有凌云之志。这是萧夕雾对父亲唯一的记忆。那天是个大雪天，父亲战殁的消息传来，凌云之志被外敌狠狠地捏死在雪地里，销声匿迹，母亲的呜咽声在夜里犹其无助。

她不想再这样。

萧夕雾哭得眼睛肿红，她提着灯，滅了馆里那盏烛火。唐小千这个冒失鬼怕是忘送伞来了。

她抓紧衣领走出馆外，提灯只照到眼前路，雪夜里的街巷似乎没有尽头。

远处好像有个人影。

夜太黑了，虚影揺摇晃晃，看不清来人。

雪花突然撞进她的眼眶，在温热里化掉。萧夕雾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雪却被突如其来的油纸伞从上挡住。

郭逸喘着气，显然是跑来的。萧夕雾仰头看他，只见大冷天的竟然跑出了汗。

他看到萧夕雾的眼睛红红，以为是被方才的雪弄到，再一想又不对...... 怎么两只眼睛都肿了？

萧夕雾声音微哑，她看起来像是乏了，说话也没有平时锐利，

萧夕雾你今天好晚。

郭逸有些事情，耽搁了。

郭逸我去了你家，小千说你还没回来，又说你没有伞，我便赶过来了。

萧夕雾...... 听说你要去燕东了。

郭逸面露喜色，

郭逸你知道了？

萧夕雾轻抿嘴线，收紧衣领。伞缀了点雪，却挡不住寒冷。

萧夕雾你几时会回来？

郭逸战事什么时候完，我便什么时候回来。

郭逸在提灯昏光里看到萧夕雾脸色微暗，这使他不知所措。她总是能让处变不惊的他慌了神。

霜雪在这时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