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架上的鸡翅发出诱人的香味，火焰亲昵地舔舐着金黄焦脆的外皮。戴厨师帽的中年男人熟练地翻转烧烤架，另一只手将孜然和其他调料均匀涂抹在烤串上。
小店里只有两名顾客，卢梓晋要了离厨房最近的一张桌子，以便于随时拿到新鲜出炉的烧烤。
“老王啊，这么多年了，这旧烤炉还用着呢？”卢梓晋囫囵吞下一整块羊肉，舔了舔嘴唇说道，“要不我帮你买个新式的机器吧。”
卢梓晋和马湛飞都是店里的老客户了，老王的手艺卢梓晋从初中一直吃到大学毕业。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老王的收入很充裕，却仍坚持着旧式的手工劳作。在全自动机械烧烤普及的年代，这家传统的小店也独有一番风味。
“你懂什么！”马湛飞打断他，“若不是这传统工艺，老王烧烤店怎么称霸这一条小吃街。”
老王从墙那边探出头来，憨厚地笑了几声。
“哎飞哥我差点给忘了，门口那辆奥迪是你的吧？”卢梓晋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猛灌啤酒，“你啥时候买车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有空带我出去转转。”
“你不是有一辆上海大众吗？”马湛飞一把夺过啤酒。
“别提了。”卢梓晋道，“都是几年前的老车了，还是烧油引擎，想上趟路还要交一大笔环境保护税，哪有你这电动的省事。”
两人匆匆地解决了面前的一大堆食物，出门时卢梓晋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想起明天还有工作，彼岸准备和马湛飞告别。
“这个点估计也没出租车了。”马湛飞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走，我送你回去。”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把城市的浮华光晕抛在身后。卢梓晋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抚摸着车里的一切设施。奥迪A18双驱能电动汽车的车身呈完美的流线型，前后窗碳纤维加固玻璃与外壳采用一体化镶接技术，将高速行驶中的空气阻力降低至最小。
“我滴个乖乖……这车一年能省下多少油钱啊！”卢梓晋感慨。的确，A18的供能来源是太阳能和风能。车顶是一大块单晶硅太阳电池，轴承两端加装有风能转换器。这一设计脱身于“叶子”环保样车。只有偶尔在特殊环境中才需充电。
“我得奋斗多少年才能赚来这一辆车啊。”卢梓晋颓废。
“那是你花钱太没节制了。”马湛飞设定好路线，调到自动驾驶模式，靠在仿制皮革座椅上悠闲地点燃一根烟，“那点工资一到你手上就留不住。本来攒个两三年就够了，你偏要把零钱花在动漫和周边上。”
马湛飞明明只大他一岁，说起话来却像是稳重持家的长辈教训无知的孩子。
“如果没有我的网吧给你提供免费的上网服务，恐怕你已经没钱吃饭了。”
“还不是你给找的好工作。”卢梓晋哭丧着脸，“这年除了运送钢材、塑胶、线路板……还有3D打印机，邮局都快倒闭了。能有多少薪水啊。”
“你当初不是去中科院了吗，为什么又把工作丢了？”马湛飞注视着夜色中飞掠的景物，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先是裁员，然后是制度改革……你不也一样，一个大学生去当了网吧老板……”卢梓晋漫不经心地回答，“对了，我今天来的时候碰见个奇怪的家伙，那人看见我脖子上的东西，非哭着喊着要出大价钱买下来，就差没喊我爹了。”
“哦？什么东西？”
“就我的挂坠啊。”卢梓晋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样菱形的物件。那东西被两根细绳系在卢梓晋脖颈上，微微地反射着金属的光芒，摸上去却有陶瓷的质感，“他最后居然掏出来十万块钱塞给我。”
“你没卖？”马湛飞一挑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卢梓晋把玩着脖子上的吊坠，淡淡道，“我这又不是黄金钻石，也不是名贵古董，他凭什么肯付出这么多钱，肯定有问题。再说，我爸妈就留这么一件纪念的东西在我身边，卖了我岂不得去美国才能再要一件。”
不知什么话勾起了马湛飞的回忆，他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涩，但强撑这笑容打趣道：“我对你的人品表示质疑，你真实的想法应该是先找人鉴定一下，确定是宝物后坐等升值……”
“你……！”
汽车拐进了一条狭长的甬道，车灯明晃晃地撕破黑暗。汽车停在了一个熟悉的门牌号前，走廊灯适时亮起。卢梓晋正准备打开车门下车，马湛飞突然闪电般抬手按住他。
“别动！”他扭头死死地盯着楼梯口，卢梓晋从未见过如此状态的马湛飞。他警惕地像是一只巡猎的猛虎，全身肌肉紧绷，那经常出入健身房的效果立刻展现出来，瘦身板的卢梓晋被他一手压地动弹不得。
楼梯口的灯依然亮着，除了某些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窸窸窣窣，黑夜沉沉，一片寂静。
“怎么了？”卢梓晋察觉到气氛诡异，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
马湛飞四下察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常，慢慢地松开手：“没事，我太紧张了。”
“怕什么，这年头还有人半夜打劫？”卢梓晋笑了笑，晃动有些酸痛的手腕，“小区都是有监控的，还有保安巡逻，没有哪个家伙会傻到在这蹲点。”
马湛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口袋里一阵翻找，最后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卢梓晋：“你如果实在不想在邮局干了，就去这里看看吧。里面有我的朋友，跳槽的话应该不难。”
卢梓晋接过名片揣好，和马湛飞打了个招呼，推门下车走进楼道。汽车车灯的光亮渐渐远去，随着人声的消失，楼梯口的灯也灭了。狭窄的小路重归黑暗。
夜色中，一个黑影像是一团雾气一般倏然出现，正站在卢梓晋刚刚下车的位置。他抬起头，看向楼顶一间窗口绽放的光明。马湛飞的警觉没有错，就在几分钟前离去时，黑影明显感觉到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他的藏身位置。
明显的警告。
“妈的！自己人还慌什么慌。”
黑影低低地咒骂一句，随即隐匿在夜色中。
……
卢梓晋打开百度地图，再次确认了名片上的地址没错。他开始忐忑要不要走进面前装潢华丽的豪华大厦。
他原以为马湛飞会把他介绍给某个二三线的私营企业，可卢梓晋没有想到自己走过了跨海大桥来到阾江市的CBD区中心。面前的全钢化玻璃幕墙上悬挂着四个龙飞凤舞的金字——“中世天际”。
接待大厅一角的桌子上贴着写“招聘”的式样，桌前排了一队西装革履的应聘者。卢梓晋战战兢兢地站在队尾，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一手接过简历，一手登记着什么，然后一挥手，应聘者就离开了，也看不出成功与否。很快就轮到卢梓晋，他把怀里的档案袋递给男人。男人头也不抬地翻看简历，仿佛面前站着一团空气。
“本地的研究生……地球物理系，科学家啊？……”男人嘴里碎碎叨叨地念叨着，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顿住了，“举荐人：马湛飞？”
“你稍等一下。”男人立刻站起来，撇下卢梓晋一脸茫然站在远地，头也不回地拐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不久，房间里走出一位戴黑框眼镜，年龄和卢梓晋差不多的年轻男人，他径直走到卢梓晋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卢梓晋，马湛飞推荐来的？”
“是。”卢梓晋虽不明白马湛飞和这家“中世天际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但他能看懂脸色，立刻回答是。
“可以，签个字，具体工作明天给你安排。”年轻人走到桌子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卢梓晋，“邮局那边我们会替你交代。”
“哦……啊？”卢梓晋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送到眼皮子底下的合同。十几年的兄弟马湛飞在他心里瞬间上升到了一个陌生的高度。
“马湛飞少尉在役期间参与过公司的直接策划与建立，这算是，他的特殊贡献奖励。”年轻人看出了卢梓晋的疑惑，微笑着解释。
“在……在役？”卢梓晋诧异，他知道马湛飞当过几年兵，“你们公司……”
“中国军方是本公司的第一投资人，所以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家半国有企业。”年轻人谈笑间将卢梓晋引入一间办公室坐下，这间办公室内的设施异常简单，只有一具真皮沙发，一台办公桌，一台电脑，以及两张座椅。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半点装饰。
卢梓晋仔细阅读了一遍合同，年轻人给他开出的工作合同是一个公司出纳员的位置。工资是邮局的三倍，工作时间却只有原来的一半。卢梓晋立刻有些蠢蠢欲动了，唯一有些犹豫的是这出纳员的工作，这似乎与他所擅长的专业并不相符。
“你不用担心不熟悉出纳员的工作，工司会免费派遣专人给你辅导的。”年轻人的话打消了卢梓晋的最后一丝疑虑，他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着与他握手，目光不经意间瞟过卢梓晋颈间，眼底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卢梓晋并未注意到年轻人的举动，仍然沉浸在获得心愿工作的喜悦中。
“我叫林曦源，有需要可以来六楼07科找我。”离得近了，卢梓晋才发觉林曦源平凡的黑发和简约的亚洲人面廓之下，一双平静的黑眸，深邃得仿佛两个黑洞，越往深处看去越使人毛骨悚然。
……
卢梓晋大约离去了一刻钟，林曦源一直保持着和他握手的动作定格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知道一个铃声响起打破了平静，林曦源轻按了一下眼镜框的右缘，两束微弱的激光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眼前立刻出现了韩冬将军戎装笔挺的形象。
“任务完成，小伙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林曦源说完这一句话，不等回答，抬手挂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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