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两个人安安分分地坐在钢琴前，教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这份安静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默契。

　　他们享受这片刻的静谧，小心翼翼地试着倾听不知名的心跳，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一旁坐着的人的。

　　半开着的窗户让清风钻了空，逗弄般地撩起了少女的发丝，拂过少年的面颊，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发香，挑起了几丝缱绻的意味。

　　“想学什么？”姜若许率先打破了这片安静，他的声音低沉慵懒，状似随意地询问着。

　　迟薇想了想，也不对此做出回答，而是问道：“若许哥喜欢弹的曲是什么？”

　　姜若许浅浅一笑，“我喜欢…金玟岐的《姗姗》。”

　　他说到这首歌时，眼里溺着星河万顷，毫不掩饰地任由脸上的浅淡笑意蔓延，笑得格外灿烂，不似平日的浅淡一笑，礼貌疏离拒人千里。

　　或许当人们谈及喜欢的人和东西时眼里都是泛着光的吧，就如迟薇想起姜若许时，眼睛里也有着不可凐灭的璀璨。

　　“那若许哥就教我弹这个吧，听起来很不错！”迟薇期许地看着他。姜若许看着眼前特别认真请求的少女，没有过多的犹豫，很快应了声“好”。

　　他细心又认真地一个一个的教着她，两双纤细白皙的手在琴键上轻点着，一双骨节分明，一双柔若无骨。

　　慢慢地由一开始的生疏变得越来越熟练，迟薇很快便能大概地弹下所有的旋律。

　　一方面是因为有姜若许的巧妙教学，一方面是因为迟薇学的也特别专注认真，因为他喜欢，所以迟薇想要努力，努力了解他所有的喜好。

　　随着预备上课铃响起，两人也匆匆作别，朝着各自的班级跑去，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射线，片刻停留后又各自朝着自己的路线去了。

　　自那天以后，一有空闲迟薇就开始学习姜若许教她的《姗姗》，有时候练习他喜欢的钢琴版，有时候练习自己喜欢的吉他版。

　　家里那架老旧的钢琴终于被她掀开了幕布，有幸得到了她的宠爱不再只是一个摆设。

　　那是小时候妈妈给她买的，那时妈妈希望她能好好学钢琴，特别大方地一点都不心疼的给她买了这架价格并不低廉的钢琴。

　　迟薇学的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点也不认真。

　　反而对吉他有浓厚的兴趣，悄悄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去买了一把吉他，藏在床底的纸箱里，妈妈不在就偷着躲着学，还学的有模有样技术精湛。

　　其实妈妈并不知道迟薇一点也不喜欢钢琴，她只是把自己认为适合女孩子学的东西让她学。

　　打着为她好的名号一点点抹杀掉她的兴趣爱好，一点点抹杀掉她作为一个孩子的天性。

　　记得那时，那天妈妈刚好有事出门了要晚上才回来，出门前嘱咐迟薇好好练钢琴，迟薇表面上乖巧地说着知道了。

　　结果妈妈一出门她就把钢琴放在一边，一溜烟从床底下取出了心爱的吉他，兴高采烈地弹了起来。

　　可能是弹的正不亦乐乎，也没注意到门开的声音以及渐近的脚步声，妈妈本来是已经走到半路了结果突然想起给朋友带的礼物忘拿了就回来取。

　　然后就听到了迟薇房间里传来的吉他声，顿时勃然大怒，径直走到她的房间，用力推开了她房间的门。

　　门重重砸在墙上声音很响，晃晃悠悠惊魂未定地极小弧度的来回荡悠，默默承受着来人的怒火。

　　“迟薇，你在干什么，居然不好好练钢琴，还背着我偷偷弹吉他，哪里来的吉他！！！”小女孩面色惨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

　　刚才弹吉他的欢快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渐渐褪去，唇线紧抿，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恐惧。

　　女人抢过她手里的吉他锁进了她房间的柜子里，她大声斥责着她，动手打她，她说她和她爸爸一样不识好歹。

　　欺骗她背着她做她不喜欢的事，狠狠伤她的心，小女孩任由女人打骂，由着这份巨大的恐惧吞噬她所有的血肉。

　　外婆买菜回来看到迟薇被打，急忙上前拉住了近乎疯狂的女人，怒吼道，“阿蓝，住手，你干什么，她是你的女儿呀，你怎么忍心，竟下手这么狠！”

　　妈妈止住了动作，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好像从那个男人走后，她就病了，变得面目全非。

　　从一个温柔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暴躁的悍妇，把对那个男人的怨恨怒火全都转移在了这个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儿身上。

　　女人眼眶红红，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随即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外婆把委屈的迟薇一把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小女孩躲在老人的怀里不停抽噎，身子颤悠悠地抖动着。

　　记不得看到这个女人这样骇人的面目狰狞是第几次了，可能太多次了已经数不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爸爸跟着那个满脸媚相的女人离开，只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开始的吧。

　　那个男人挽着妩媚女子纤细的腰肢，狠绝地甩开了妈妈紧紧攥住不愿放开的手，把妈妈重重摔在了地上。

　　妈妈的肚子撞到了一旁的桌角，可是那个傻女人全然不顾双腿之间流出的鲜血以及小腹处感到的疼痛。

　　声嘶力竭地喊着，求那个绝情的男人不要走不要丢下她，可是不管妈妈怎样哀求，哭的如何凄厉，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被争吵声吵醒的迟薇一开门就看到了妈妈被甩开流了好多血，惊愕地看着白裙子被染红的妈妈。

　　片刻惊慌后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去追那个冷漠的背影。

　　用娇嫩稚气带着哭腔的声音朝着那个男人喊着：“你个大坏蛋，不是你不要我们了，你记住，是我们不要你了，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了，也不要再来找我们！”

　　那个背影走得潇洒，完全不在乎身后母女的惨状，仿佛她们和他只是陌生人。

　　迟薇紧紧攥住拳头，愤恨地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任由小脸上的泪水啪啪掉落。

　　如果她的目光可以化作子弹，她恨不得崩了那个男人的脑瓜，把他的脑瓜打成煤球。

　　男人走后，迟薇赶忙跑回房间，妈妈却已经昏过去，白裙上地板上大片的鲜血灼伤了小女孩的眼睛，她拼命摇着妈妈的肩头，想要唤醒她。

　　她却紧紧闭上眼睛没有了生气。正绝望无助之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冲出家门，一家家去敲邻居的门。

　　哀求他们帮帮她救救她妈妈，最后在邻居的帮助下妈妈被及时送到医院挽回了生命，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没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