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姑娘，今日难得是晴天，去院子里坐坐吧。”小玉站在我身后一边打理着我的长发，一边劝着我。

我没有说话，抬眼望着铜镜里的我，还是以前那张脸，只是眉目之间多了些忧愁，又更苍白了些，看起来颇为病态。想着，渐渐有阳光破窗而入打在我的手上，在苍白之上铺满金黄，带着丝丝暖意，我想将它抓在手心，却只是徒劳。

小玉为我挽了个漂亮的发髻，看我仍没有回答，便自觉退下，我没有回头，但仿佛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同情，甚至听到了她低低的叹息。我知晓她的同情从何而来，也只是自嘲的笑笑。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青色的裙摆落在地上，看着白色的瓶子上的暗色花纹，看着窗外阳光下的绽放的花朵，刻意去忽略不远处的热闹和人声。

正是一年里难得的喜日，也是将军府嫡女叶青云与昔日状元柳世卿喜结连理的日子。将军府里除西苑外都是一片喜气，只因为西苑是我住的地方。

我静静的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啪啪掉眼泪。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我，好像是小玉?

我慢慢睁开眼，小玉的脸渐渐模糊，不再幼稚，我缓了口气才终于看清，是我的身边的宫女白露。

我知道自己是又做梦了，梦到了数年前的那日。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西苑中的闺阁小姐。身边的人自然也不再是孩子气的小玉。

白露见我醒了，忙将我扶起来。

“娘娘，陛下今晚要过来，您还是稍微梳洗打扮，吃点东西吧，看着也能有些精神。”

我点点头，起身坐到妆台前，由着白露帮我梳洗打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些模糊了。岁月终究流去，再回不到从前了。

我名叫叶青织，是叶将军在外风流生下的女儿，我的母亲是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原是住在边境小城的医女，在将军受伤时对他百般照料，两人日渐生出感情，便有了我。之后母亲知他在家早有娇妻，便不愿与他一起，两人不欢而散。

我出生的时候，叶将军早已得胜班师回朝，他临走前给了母亲半枚玉佩作为信物。但母亲没有带着我去找他，她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将我养大，直到我七岁那年，她终于在艰辛的生活里消耗掉了整个生命。我不知道她最后一刻在想什么，我只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在我守着母亲不知该如何的时候，有人向我伸出手，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叶青云，我的姐姐。

母亲到底舍不得我一人孤苦无依的留在这世间。舍下一身倔强，让我认祖归宗。

叶青云不过年长我两岁，却俨然已经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思虑。知道我可能会被府里其他姊妹欺负，便将我安排到西苑，安安静静的生活。许是我长得太像母亲的缘故，将军很不喜欢我，甚至不愿让我与其他孩子一起读书。

阿姐每每有空余都会来陪我，教我识字。只是后来她越来越忙，来见我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我十岁时，她已经是闻名世家贵族的才女。我十三岁时，她主动请缨，不顾将军夫人反对，一意孤行与将军一同去了战场。

我再见到她时，已经是三年之后。彼时，她骑在马背上，高高的马尾，眉眼间透着坚毅。我在将军府众人之中远远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