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钢与梦

夜晚，又睡得不好，惊醒阿裕以后，他闷闷不乐，说：“你又没睡好，你老在我这睡不好。”一个夜晚对我来说好像分成了好几份，一点，两点，三点，四点，朦朦胧胧，醒来又睡过去，睡过去又醒来，折磨的是什么，人的精神。三点多醒来以后已经开始没有困意了，瞪着大眼盯着面前的柜子，感到心口疼痛，赶忙深呼吸，希望能压下去这疼痛，但是很遗憾，不行，我又趴着，还是不行，只能在黑暗中悄悄捶胸口，捶了很久，捶的很慢，又怕吵醒阿裕，又疼痛。四点半，又开始疼，阿裕拉过我，问我：“是不是心口疼了？”趴在阿裕的胳膊上，把胳膊压在胸腔前，深深呼吸，好点了。好难受啊这种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种凌晨半夜清醒的夜晚太多了，开始的太早了，大概，初中开始就有了，那时候睡不着怎么办，爬在窗边，抽烟，家人睡着的夜晚很安静，我好像只有在那个时候才做回了自己，才属于自己。可能人的精神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磨掉的，不能高质量的睡眠，也就意味着不能完美的负荷第二天的机能工作，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死循环，没有尽头，找不见出口。

睁眼，感受到钢钢在我的臂弯里，环成一个圆，他的身子紧紧靠着我的臂窝，头挨着我的肚子，脚挨着我的胳膊，呼噜呼噜的睡着，我在钢钢的呼噜声里感到了舒适，听着这有规律的声音，感受由于他呼噜带来的身体震动，终于昏昏睡去。钢钢的陪伴给我带来了很多希望，这个傻孩子，用它的生命陪伴了我这几年，以前住院走了以后，钢钢似乎也陷入了很不开心的一种状态，总是闷闷不乐，不动弹，吃的也少，他变的很忧郁。一直到再看见我以后，它开始用他笨拙的一些方式，去表达他的喜悦，​叫钢钢的原因是以钢琴为基础的，那时候就想让钢钢陪伴我一条长长的马拉松。他还有个小媳，叫琴琴，很土的名字。那时候希望钢钢和琴琴会过的很幸福，可是，后来琴琴走了，她成了别人的小公主，金满满小可爱也去喵喵星球了。钢钢失去了很多。也更加珍惜我，他用他能用的所有方式来表达对我的眷恋。守门，舔脸，摸摸，玩耍，等待。太多了。钢钢会在我睡觉的时候躺在我枕边，会在怕的时候搂紧我脖子，会在我看他的时候来亲亲我。我有时会感觉到无比的孤单，期盼成了常态，那时候我突然理解了钢钢自己在家的每一天，感受到每次我回来后钢钢小跑过来喵喵叫的责怪和开心，感受到每天看着我们梳妆收拾然后关门离开的失落和难过。每天出门前我给钢钢留一地的小玩具，回来以后发现其实并没有动过多少。他总在人回来之后玩，好像在用自己的滑稽和方式来逗我们开心，渴求我们更多的目光，可那时候，我们的眼睛永远在手机上。我们没有看见他眼里的失落，和他不情愿的趴下。当我病了以后我才真正看见了钢钢眼中的世界。我只想让钢钢快乐，陪着他。也知道总会有那一天，我只希望那一天远一点，再远一点。

愿时间带走时间。

钢钢很懂事，懂事的有时让人心疼，很早以前开始服药的时候，晚上陪他玩耍，他第一次吐毛球，我着急忙慌爬去看他，没想到把自己摔在了地上，那天，从地上爬也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很久很久。地板冰凉，钢钢就在我旁边，深深地盯着我，不走，不闹，就窝在我身边，他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睡在地上，但他一定知道睡在地上我的不适，于是，后来再陪他玩耍的每一次，他都不跳下去地上了，就算我赶他下床，他都不下去了。钢钢总会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默默出现在我身边，有时晚上睡的难受，醒来感觉自己那一觉跟死过一次一样，睁眼就看见钢钢，他揣着两只手，不挨着我，但就在我面前，盯着我。有时躺着哭泣，钢钢会一直喵喵叫，会跳上来舔我的眼睛，舔干我的泪水，然后靠着我，用两个爪子抱着我的头。有时好几天没回去，他再见到我，明明感觉很开心，但就是骂骂咧咧的过来了，不抱抱，还生气。有时...有时...我想过如果没有钢钢的陪伴，我现在会是什么样，也许整个过程可能会更糟糕，我也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他，会是什么样子的，这是我的孩子，亦是我的软肋，我的陪伴，我的寄托。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我能感受到梦里的难受，梦里的绝望，梦里的痛苦。在早晨阿裕的起床声里，才慢慢消散。

我梦见张国立，是我的老师。很搞笑吧？居然能梦见一个明星来当我的老师。但我确实梦见了他。梦里，他上的课一直都是神采飞扬，精神抖擞的，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了不一样。这个男人讲课开始突然停顿，在黑板上板书中途，会突然停下来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他讲课开始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他突然变得沧桑，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些问题，我开始怀疑。后来，自己去医院买药，没想到在医院的楼道里碰见了这个男人，这个楼道，里面能晒到太阳，阳光洒在楼梯上，看着很温暖，很平常，人来人往的，没人知道路过的身边人正在经历什么，正在为了什么而奔波。我望着老师，他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我认得你，你是我的学生。”我说：“老师，你过得不好了是不是，我都看见了，你也来买药吗？你要挺过去啊。”我的老师，回望着我，他一脸憔悴，苦笑着，拿出一盒药，是奥氮平，然后，他抠出来了三片，准备吞下去。我诧异极了，扯住他的手腕喊到：“你疯了吗，奥氮平不是半片就是一片的量，你不能私自加药的，你干嘛要吃这么多？！”他说：“我不吃这么多我就不能变成正常人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越吃越多。”我甩了他拿药的手，只甩掉一片药，奇怪的是这一片药长的很丑陋，一点都不像其他正常的药片，这颗药发黄，甚至显得有些发脏，掉在地上，周围人都说：“是啊你别吃了。这不是老师吗。这老师病了啊。你看他私自加药。...”各种声音嘈杂着，老师在阳光下，急促的捡起了那颗药，像捡到宝贝长生不老药一样，不顾它脏不脏，直接送进了嘴里。我看着这一幕，无言，老师在临走前，沉默的盯着我，我感到喉咙发紧，看着老师埋怨，幽怨，绝望，憔悴的眼神，我觉得我呼吸困难，好像有把无形的手，在掐着我的心脏，我的脖子，恐惧迅速充斥了全身。阿裕起床了，他要去上班了，我终于醒了，脱口而出：“裕。”阿裕昨晚也没睡好，懵懵中，边穿衣服边对我说：“你再睡会，乖。”送走他以后，闭上眼再也睡不着了，起身，去医院。希望一切顺利。